山西芥菜酸菜的腌制方法:酸黄菜
三四十年前,大家过日子还苦,炒一点酸黄菜,就是热菜了。大多数情况,酸黄菜是用来下面条的……
如今不兴冬储菜。因为有大棚蔬菜和南菜北运。而当年盛行冬储菜时,山里老家却一直延续着腌制古老的酸黄菜,或简称黄菜。很长一段时间写文章,我用字选字怕土气,就像和场面上的生人相处相遇,硬巴巴要说普通话——老家人说“撇普通话”,但未经训练的焦作普通话不中听。例如这酸黄菜,以前我企图将其表述为通行的酸菜,直到读了吴状元的《植物名实图考》,固始籍的吴其濬做封疆大吏,普天下转了一大圈,最后到山西当巡抚,他在民间调查中,发现当地人冬春大量制酸菜,叫酸黄菜,便直书为酸黄菜。有了这个出处,我进而明白了俚语和土话入典的现代民俗意义不可轻视。豫北山地缺水,历来种粮不种菜,咸菜和酸黄菜是山里人冬春调味与吃菜的主角。咸菜用萝卜、芥菜和芥疙瘩腌,酸黄菜则用菜的老叶,是泛黄的萝卜缨与白菜帮混合做成的,再擦一点点红白萝卜丝放里面,画龙点睛就行了。我家经过当阳峪出了山口,就是焦作市区的墙南和恩村一带,每年秋深的时候,各家各户都要去那里买一些萝卜白菜作冬储菜,还要就地拾主人不要的萝卜缨子与白菜帮,用小平车拉回来,柴火烧大锅焯熟了,泡到大缸里做酸黄菜。酸菜曰菹,其实是沤出来的,上面压一个光滑的大石头或者小磨盘。到了翌年夏天酸黄菜才吃完。
三四十年前,大家过日子还苦,炒一点酸黄菜,就是热菜了。大多数情况,酸黄菜是用来下面条的。杂面条是******配豆面,不是绿豆面而是白豆面,豆腥味很浓,先在锅里煮玉米糁或小米,再下一些面条,挖上大半碗酸黄菜放进去,一大锅叫糜羹的中午饭就做成了。糜羹不是米羹,这也是在周王的《救荒本草》里保存下来的。它说明至少从明朝开始,祖先从山西大槐树移民下来,就一直吃类似现今说的糊涂面条。只不过,豫南人用芝麻叶,我们用酸黄菜。
老家吃酸黄菜还是好的,但越向北海拔越高,北方深山区的民间生活更苦寒。孙犁说冀晋交界地区,抗日时期看农家用大缸储酸菜:“每家院子里放着几只高与人齐的大缸,里面泡满了几乎所有可以摘到手的树叶。”而流放过张家口的汪曾祺回忆雁北生活,说:“什么都拿来酸,除了萝卜白菜,还包括杨树叶子,榆树钱儿。”(《五味》)我读到二位夫子的文字较晚,但却令我明白了青年远行经历中的一个疑问。中学毕业前后,遇上“批林批孔”和农业学大寨,1975年结队去大寨参观,中午在大寨村排队吃大锅饭,大碗烩菜是酸黄菜带肥肉片,竟然是由柳叶桃叶与杏叶等泡成的。
“山西好盖楼,河南好穿绸。”这是老家形容山西人过日子仔细,奉行节俭。由于山势拐弯,南太行似个芭蕉扇,上面一溜是山西的晋东南,下边一圈子是豫北怀川。这厢依次是卫辉、辉县、修武、焦作、博爱、沁阳与济源,上面对应为沁水、阳城、晋城、泽州和陵川。怀川和晋东南风土地脉近似,唐代怀州曾经管领泽州。而山西得区位之势,明清来后,远比河南战乱与灾荒少。民国32年,老家人逃荒不是经过洛阳去西安,而是先去徐州回来再去山西。晋东南的长治和晋南临汾一带,至今还有若干大村子,一色全是河南的移民。“猫肉是酸的,人肉是半个油花。”这是老人们当年常说的。
自从我爷爷奶奶下世后,便没有再吃过酸黄菜和糜羹了。那次在焦作和朋友说起来酸黄菜,有人用塑料袋从农村好不容易才找了一点。但想想那塑料袋,唉!这样的酸黄菜不吃也罢。我烦那膈应人的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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