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本发在“野生人类学研究所”公众号上：/s/Cg

后来还在“洞想”公众号上以“人类学不替非正义之事‘洗白’”转载：/s/lA

现在我就重新转载到我的知乎上来，以供大家批判。

从本科大一到硕士三年级，每年的跨年之夜，我都会严格遵守自己的“传统仪式”，泡上一桶“老坛酸菜面”，坐在寝室面对着电脑，边看跨年节目边扬头嗦嗦手中的面，当然还会加入到“弹幕狗”的队伍中，对看不惯的节目进行一番轰炸。我时不时一激动就会把嚼成粉末状的面块，喷在电脑屏幕上，点缀出当下宅男们的凄惨图景。可在这两天，我在多个微信群里看到“3.15”曝光“老坛酸菜”等链接，其实我不关心什么“3.15”，而是看到“酸菜”的字样，才点进去观看了一下，结果胃就像翻江倒海一样，甚是难受。那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在关注该事件的进展，但已决定不再购买“老坛酸菜面”了。

闲暇时刻，在“复旦人类学”公众号刷到一篇文章，他的标题有点厉害——《评3.15“土坑酸菜事件”：来自人类学的洞见》，吸引我点进去的并不是“土坑酸菜”，而是“人类学的洞见”。在当下的时代，我们看了太多蹭话题挣流量的文章，无非就是站在一方继续落井下石，又或者是一股脑地运用“监管不力”等万能公式回答法，有良心的则会在文末加上一两个Why。对于学习人类学的我来说，非常好奇在该事件上“人类学”有什么及时的洞见？满怀期待地阅读该文章。当我阅读到一半时渐渐发现有点不对劲，作者似乎在用人类学经典议题“洁净”与“肮脏”的概念来劝我换个思路接受该事件。众所周知的是，人类学的出身是不太光彩的，但它能走到今天及拥有今天的成就，主要是在于它会不断的在复盘自己。但这篇“人类学的洞见”似乎是在返祖，拿着农民不易的令牌帮助不良企业洗白。相信很多人如我一样，曾认为这篇文章是替不良企业做辩解的，毕竟现在“商业民族志”研究挺有前途的（笔者认为“商业民族志”有着双刃剑的属性，主要是看该研究人员的动机）。

耐着性子看完该篇文章后，作者告诉我按照“洁净”与“肮脏”的动态性界限，倘若某件事我接受不了，则我需要换个角度思考，以此让自己合理化地接受该事件。这条逻辑似乎很有道理，而且还很有人文主义关怀。但细思极恐，这条逻辑关系并不能作为万能公式来解答这次的“土坑酸菜事件”。首先，道格拉斯所提的这个理论，人家关注的是在人类面对社会的分类思维时，有基于“洁净”和“危险”的二元象征立场，在各社会文化系统内要扮演维持社会秩序的功能。“危险”或者说“污秽”是违背了某社会/人群内的规范和秩序。“危险”意味着跨越了不该跨越的界限（这条界限是在该社会/群体间形成标准）。当有成员僭越或冲犯了这条标准之时，该社会就会面临失序的状态，于是需要对“肮脏”（危险）进行清除，即禁忌的产生、仪式的举行、犯罪的惩罚，这系列都是重新确立原有秩序、维系社会规范的手段。但作者却把这个逻辑用来劝我们换个思路，带着“洁净”的观念去接受“肮脏”。其次，作者还拿出人类学关注边缘群体的理论和传统腌制法来合理化以上的逻辑。作者一方面指出多数媒体只顾着口诛笔伐，而忽视了华容县菜农的不易；另一方面则会扔出“传统腌制之法”，把“黑心”推给了“传统”。最后，作者还发问吃了“土坑酸菜”的人是否出了问题？笔者想问：看了被曝光的视频后，我出现了极度反胃还呕吐了，这情况算不算问题。

针对以上日子不易的农民和传统腌制法，我去相关的地方查阅了一下资料。华容县的酸菜行业，位列整个湖南省十大产业行列榜单。县内有多家从事酸菜的企业，数十万百姓参与了这条产业之中。在曝光的视频中可以看到，有很多的老农是参与者，也是事件的缔造者。依据原作者呼吁的“是否一棒子打死，要谨慎考虑，我们需要为处于弱者的老民们考虑”的原则。所以我们需要知道华容县“土坑酸菜”腌制过程中，这些老农的角色是什么？只是靠种植芥菜供应企业的人，还是参与了酸菜的腌制过程？还是说既是蔬菜种植者，也是酿制酸菜的参与者呢？这样一提，想必各位读者应该明白一点，确实不能一棒子打死全部，有些弱者必有其可恨之处。笔者的故乡有一个镇，是个很有名的水果之乡，水果被包装成精品礼盒，远赴海内外。有多家果汁饮料商在这里设厂，同时让这些果农参与果汁的酿造。果农们将好的水果高价售出，把掉落下来的或将局部腐烂的水果削掉坏的部分，统一扔进机器榨汁酿造。于是呈现出了这样的局面，地方农民们无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举办宴席等上，均不会饮用这些果汁饮料，他们自己参与了制造过程，知道有多“脏”，并会阻止自己的小孩饮用。人类的这些利己性，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都会有，尤其是在面对公共性的地方时，倘若没有相关的约束，大家都会想着如何去占点便宜。

同样，视频里流出来的这些参与腌制过程的老农们，有的在抽着烟，有的光着脚，还有的穿着鞋子在里面踩。我们在怪罪企业和相关单位对他们监管不力时，是否还换位考虑过这些老农这样做的心理。基于以上，需要引出“传统腌制”法，首先不可否认“传统腌制”的价值，可需要明确一个问题是“传统腌制”就像“商业民族志”一样，其本身是有重要价值的，但是操作实践它的人不同，会呈现出双刃性。当一个小家庭在腌制自己吃的酸菜时，每一道工序他都会认真考究，极力做到符合自己心中的“干净”标准。但是当这些腌制的菜并不是给自己，而是腌制人靠它换取金钱的话，他可能并不会理会每道工序的洁净与否。而且这些参与腌制酸菜的老农，是靠消费者购买他们的产品而获取利益的，那他们不应该如作者其后提到的“联结”论，而割裂掉我们对“洁净”的标准。

图源来自于网络，似乎说明酸菜老农存在一样的问题阅读了这篇文章之后，作者看似把“老农生活不易”和“传统腌制”法绑在一起关怀，实则是以人类学的“洁净”与“危险”理论来洗白这件事。所以“野生人类学”公众号以一篇“以人类学为皮的圣母狼”为题对其进行了反驳。而我此次想说的是“万物皆可人类学，但人类学不替非正义的事‘洗白’”。对于“土坑酸菜”事件，各媒体网络都在报道评论，我均不感兴趣，所以需要申明为啥我要参与这篇文章的讨论，因为是“人类学洞见”让我坐不住了。我喜欢吃的“老坛酸菜”已经废掉了，不想再看自己的人类学专业出现返祖现象。这位提出对“土坑酸菜”的“人类学洞见”的朋友，后续发了两篇文章，其中一篇依旧是在胡乱对应不同的理论概念，甚至拿出了列维斯特劳斯的《我们都是食人族》来讲述。总之，他在不断劝导我们，在面对这次“土坑酸菜”事件中，要去接受老农们站在腌制池里，边抽着烟，把烟灰和烟头扔进酸菜里，随便还要吐上几口千年老痰，甚至说有脚气的人踩出来的酸菜味道更佳。如果你要是不接受这样的观念，认定这是“不干净”的话，作者说你可能就涉及到城乡之间的权力。吓得我差点认同这是“干净”的，但闪现出果农面对之间酿造的果汁时，同样也认为其不干净，只是卖给的是别人。但是这些果农会购买产自外地的果汁，我同样问过他们外地的果汁可能和你们生产的一样，也是不干净的。他们的回答是眼不见则为净。基于此，传统人类学研究需要深入田野，至少需要历经一个周期的观察，才会搬出一些有价值的地方性知识。所有我想问，面对这种突发性的公共话题，人类学何以实时给出“洞见”，甚至一周内频频发声。作者在第三篇文章中所呼吁的建立“联结”，拒绝“割裂”的提议我很喜欢，似乎这才是人类学该有的洞见。但其中所提建议的可实施性，我暂且持保留态度。最后，一个事情，如果只能用某种理论才能证明它是正确的话，那就说明要么是这种理论有问题，要么是证明有问题。如果我的思维不对，希望作者按你所理解的“洁净”和“肮脏”动态性界限，劝一下那些“老坛酸菜面”相关企业和参与腌制酸菜的老农们，让他们按照我们消费者的“洁净”观，调整下他们的“传统腌制”法，毕竟我们也是消费者而且是该事件中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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