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

阳崇波

吃酸是仫佬人由来已久的食俗。老一辈的人说，过去仫佬族人生活贫困，常常是早上煮一锅粥，夹上一碗酸品，吃粥送酸，是仫佬人生活的最好搭配。如果是藠头酸，还会掺和上刚从地里摘回的脆生生的青青红红的辣椒，放进辣椒钵里擂上一下，一钵有色有味香喷喷的酸品，足以让平淡的白粥变成美味。因此，过去的仫佬人每个季节都将收获的蔬菜如萝卜、豆角、菜梗、辣椒等等或是采摘的野藠头、野蒜苗拿来腌酸，以备无肴之餐食用。

仫佬人家的酸坛有大有小，腌酸的方法大致相同。腌酸有水坛和干坛之分。干坛的做法是先将瓜菜切成片、条状，晒成半干，再加食盐、糖、酒或甜酒、辣椒粉拌匀后，装入坛中密封十天半个月即可食用。干腌的酸品，酸、甜、咸、辣、香五味俱全，脆嫩爽口，别具风味。水坛的做法比较简单，坛中加水、少许盐、白糖，盖好酸坛盖子，边沿用水密封，防止漏气，三五天后酸坛做成。将时令新鲜瓜菜放入，盖好坛盖，两三天后，就有腌好的酸品食用了。放进坛的腌成酸的都是常见的蔬菜，有萝卜、豆角、辣椒、蒜苗、蒜头、木瓜、苦瓜、黄瓜、刀豆、莴笋等，仫佬人以众多的酸品说明，无一物不可入酸坛，无一物不可成酸，且酸得在理，酸得有滋有味。

仫佬人有句顺口溜“三天不吃酸，走路打乱窜”，不吃酸，路都走得踉踉跄跄，可见酸在仫佬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改革开放之初，县城东门街解放路边有一妇女摆摊卖酸，人称“酸妈”，她的酸品种多、味道好，又脆又嫩。摊边常常挤满吃酸的各色人等，县城单位里的公家人，进城赶集的乡下人都惦记着“酸妈”家的酸，有的人来东门赶街有时就为吃她家的一筷酸。男女老幼围摊吃酸，几成县城一景。我那时虽为少年，腼腆羞涩，但为解馋也偶尔会和同学齐聚酸摊一饱口福。“酸妈”以一酸摊发家致富，不出几年就在老街里建起了新房，至今仍在县城传为美谈。

关于酸，仫佬族还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家子在外做工，只剩一个新媳妇在家做饭，结果折腾了半天，她都没有找着米坛，开的都是酸坛。幸好家婆收工早回来指点迷津，才化解了新媳妇无米可煮的尴尬。像故事中一个家庭里有许多个酸坛，在仫佬人看来一点不奇怪。酸坛多，能腌的酸才多，酸的品种才多。酸坛多一定程度上还说明了主人家的生活富裕程度。

要腌制出好吃的酸品，还是要费一番工夫才行。母亲是此中高手，她腌酸讲究四净：手净、坛净、水净、菜净，最关键的是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沾一丁点油星，沾了油，新的酸坛起不好，老的酸坛会坏掉。为这，酸坛夹酸的筷子是特制的长筷，比平常的筷子要长上一倍，且单独放在酸坛边上。像其他仫佬族妇女一样，母亲从集市上买来藠头起好酸坛，依季节从自己种的地里摘来时令蔬菜放进酸坛。母亲关注酸坛像关注地里种的菜，酸坛里的酸少了，酸水变味了，母亲总是第一个知道，往坛里加盐、加酒、加糖，让酸水保持始终如一的好品质。我至今仍认为，母亲腌的酸好过许多世间美味。

据说，仫佬族聚居的罗城一直在挖掘打造仫佬族特色菜肴，有人建议在其中加入一个辣椒钵，辣椒钵里装的就是酸品，说这才是仫佬族的特色。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提议！我想，很多没到过仫佬族地区的人有可能一时吃不惯，可只要他吃上几筷，他对这个民族的认识就会更深切，将更容易走进这个民族的心灵。因为那酸里有智慧、有热心、有真情，透出这个民族的性格。

如果乡愁是一种味道，那么仫佬人的乡愁里一定少不了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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