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冬天又到了，家里的饭桌总少不了一盘母亲腌好的雪里蕻，那是父母亲最爱吃的冬菜。

雪里蕻俗称“雪里红”，十字花科，属芥菜的栽培变种，我国南北各地都可种植，成熟后叶子用盐腌制，是北方最常见的冬菜。大棚菜的普及使得酸菜鱼、雪里蕻炒肉末、雪里蕻炖豆腐、雪里蕻包子等美食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

雪里蕻作为配菜，没有显赫的历史，不像其他蔬菜瓜果从《诗经》开始就频频出现在诗文里，直到清朝，才有一位名叫李邺嗣的诗人开始留意它：“翠绿新齑滴醋红，嗅来香气嚼来松，纵然金菜琅蔬好，不计吾乡雪里蕻。”时令蔬菜有很多种，各有所爱也不奇怪，可这位李诗人为何独爱雪里蕻？在他的眼里，雪里蕻不仅色美，滋味好，更为重要的是，雪里蕻中融入了浓浓的乡愁。

每年7月上旬，父亲在门前沟底的菜地中留出半分地撒上雪里蕻种子，用小铁耙来回耙匀撒过种子的地面，担心日头暴晒，折些树枝叶给雪里蕻种子遮阴。半个月后，雪里蕻嫩芽渐渐长成小拇指大小的小苗，父亲把那些树枝叶拿掉，一棵棵小苗迎着夏日的微风频频向父亲点头微笑。天旱的时候，院子里天不亮就响起“哗哗哗”的水声，父亲担心沟底的菜旱死，不听一家人劝阻，弓着驼背的腰，一担一担往沟里挑水，干渴的菜苗等来了救命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雪里蕻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到了秋天，长出了一尺多高，绿莹莹、锯齿状的叶子。

立冬前，村子里家家户户开始腌咸菜，女人们是腌咸菜的能手。家里的咸菜瓮、坛子、压菜石早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父亲早上收回了苤茢、萝卜、甘蓝和辣椒，吃完午饭，担上笼再到沟底收雪里蕻。他拿着一把小铲，圪蹴在地里，左手抓一把雪里蕻，右手在其根部顺势一铲，一把雪里蕻就在手中了，个把钟头后，半分地的雪里蕻齐刷刷地躺在父亲脚下。父亲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躬下身将雪里蕻装进笼里，沿着羊肠小道担回家。半分地大约能产出一担雪里蕻，家里留够需要腌制的，剩下的打电话分给亲戚。

母亲在厨房里熬制调料水，妻子将需要腌制的菜择净、洗净，雪里蕻择掉黄叶，洗上两遍，一棵一棵挂在长长的晾衣竿上控掉水分。等待雪里蕻控水的间隙，妻子把苤茢、萝卜、甘蓝一切两半，连同半红半绿的辣椒放进咸菜瓮里，母亲将熬好冷却后的调料水倒进瓮里，没过菜顶，喊父亲抱来压菜石压在上面，盖上瓮盖。

控去水分的雪里蕻，先要被母亲切成指甲盖大小的小段，接着在锅里倒上一大勺油，待油热后放入生姜、花椒和辣椒，再倒进切好的雪里蕻，撒上调料炒熟，揽进菜盆放凉。最后，母亲用勺子把雪里蕻一层一层装进坛子，每层之间撒上一小勺盐，上面用压菜石再压上。其实，雪里蕻也可以生腌，不用切碎，控完水后直接放进坛子里，一层雪里蕻，一层盐，装满坛子，方法得当的话，吃的时候捞出来再切还是鲜绿青翠的。但自我记事起，母亲每年都是炒熟雪里蕻后再腌，或许是因父亲年轻时就掉光了牙齿，到了冬天咬不动其他咸菜，炒熟的雪里蕻比生腌的软和，更容易嚼烂。

大约一周后，母亲腌的雪里蕻就可以吃了。吃的时候，用勺子挖上一盘，浇上一小勺热油，拌匀，吃起来呛脆爽口，颊齿留香。记得小时候，到了冬天，吃不上时令蔬菜和肉，雪里蕻和咸菜一直要吃到来年春天。玉米糁拌雪里蕻，黑馍夹雪里蕻，偶尔母亲会用鸡蛋炒雪里蕻，那呛呛的味道难以忘怀。岁月如梭，如今，家里一年四季吃的应有尽有，可每年夏天，父亲都会种上雪里蕻，在冬天到来之前母亲还会一如既往地腌雪里蕻，这不只是他们经年累月形成的饮食习惯，更重要的是在给我们传承勤俭节约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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