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干与酸白菜，那些梦寐萦怀的味觉记忆

冯衍华

我离开故乡到省城工作，一眨眼已经十五年了。

前几日，老家寄来一袋萝卜干咸菜，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味蕾和那些远逝的美好记忆。那飘着香味的萝卜干的气息，轻轻一嗅，便把我带入了故乡生活的记忆深处。

《诗经》上说：“我有旨蓄，亦以御冬。”旨蓄就是味道好的干菜。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腌萝卜干，不仅是用来过冬的可口好菜，也是那时日常餐桌上的美味。

小时候，每年秋后，奶奶买来白萝卜，洗净，切成寸长条块状，放在簸箩里，晾晒十几天，去掉五成水分，然后加入精盐、五香粉和少量辣椒粉，腌制起来。食用时，奶奶再仔细地滴上香油，搅拌均匀即可食用。家中人口多，奶奶一次就腌制几大簸箩。

那时，乡下生活简朴，素常日子，餐桌上仅有一个菜，极少有肉。入了冬，更是单调，萝卜干便成了一种调剂品。闻到那股香味，早已唾涎愈滴，恨不得马上拿来解馋。

可是，腌萝卜干极费时，奶奶更是讲究，腌制多少天，达到什么成色，她都把握着。奶奶没说食用，谁都不能动。

忽然有一天餐桌上有了萝卜干，满屋里便透着诱人的香味。奶奶腌制的萝卜干，咬嚼两口，有肉质感，香味浓厚，极有韧劲。咬嚼愈久，越能品出其香。若是不经意间，有几块掉进那蒸腾着热气的清淡菜汤里，碗中会立时飘起几朵香油花，菜味与萝卜的香味融合一起，袅袅浮出，餐桌上也便多了一份别有的气韵。

父亲说：“这萝卜干不仅是美食，还有开胃、顺气的功效。家有万担粮，就怕萝卜汤啊。”尽管我们几乎是天天的素食便饭，有了萝卜干，父辈们可知足呢。

如今，再品尝萝卜干，毅然能体味到长辈们那段艰辛生活中的快乐，仿佛童年时那丝丝缕缕萝卜干的清香味道还逗留唇际。

“百菜唯有白菜美，诸肉还是猪肉香”。那时，老百姓的菜品不如现在，有了大棚种植，蔬菜也无四季之分。北方的冬日，家家都储存大白菜，“冬日白菜美如笋”。有“滋阴润燥、补钙和润肠通便”的好处。可在做法上多是单一的炖白菜汤。

故乡人善烹饪，总是变着花样的出食单。那些老帮子便用来腌制了吃。

与腌萝卜干相比，酸白菜的腌制省时得很。晚上腌制，次日便可食用。因而，故乡人给了它个“神咸菜”的雅号。酸白菜好吃，腌制省时，于是，以其独有的品性融入了故乡人们的生活。

这里还有段趣事。有年夏天，有位老窑工下了夜班，在自家小院里喝辣酒。下酒菜仅一段香肠，又从酸菜缸里捞出酸白菜来做酒肴。酒过三盏，香肠食尽，饱嗝冲喉。而那“酸白菜”却是咬嚼不动，难以下咽。老窑工牙口不好，已是醉意朦胧，夜里又看不清物事，抿口辣酒，拿起“酸白菜”咂几下，口中念念有词：“这老帮子，还真有嚼头哩。”天亮了，那“酸白菜”还没吃完。老伴起来收拾，乐了，原来老头子嚼了半宿的“酸白菜”，竟是一个缠了布条的暖瓶木塞。老窑工也乐了，此时，虽醉意朦胧，心里却清楚，是这酸白菜味儿陪了我大半宿。

趣事真也罢，调侃也罢，酸白菜却实实在在成了故乡人生活的一部分。

在那大白菜充当饭菜主角的年代，餐餐清淡的大白菜，人们早已没了口福，一经腌制，香酸微咸，清脆可口。味的情绪，味的欲求，也就全在这酸白菜里了。百吃不厌，常吃常新，要的就是这百姓家人间烟火的淳朴情调。

萝卜干与酸白菜，虽平凡廉价，却显示了祖辈们在贫困生活中善于发现和创造生活之美的大智慧。

今年四月，一个暖风习习的日子，我回到故乡。友人陪我到乡野踏青，在山腰处找了家风味小店落座。未及点菜，主人已将一壶清茶，几碟家乡的素食小菜摆上桌案。其中就有萝卜干和酸白菜。

那时的山野特别幽静，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四野望去，山巅白云悠悠，闲适自然；山间柳丝青青，桃之夭夭；山涧，一条山溪，哗哗流淌；耳畔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鸟鸣，悦耳动听，犹如坐在一幅淡雅的山水画中。

我们抛却了酒场上那种放浪形骸的海喝山吃，静静地品尝着家乡的素食小菜，欣赏着乡村美景，小酌浅饮，淡泊宁静。不仅味觉儿得到了满足，精神上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慰藉……

冬日黄昏，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咬一口老家的萝卜干，那种美妙的滋味深入骨髓，回味无穷……

作者简介：

冯衍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1986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发表出版文学作品220万字。荣获首届全国金融作家“德艺双馨”荣誉称号。出版有散文集《春天的梦》《古窑韵事》（与哥哥冯彦伟合著），《十八棵树》（与人合著）三部。长篇小说《涅槃》等两部。《涅槃》荣获聚焦工行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金奖、第二届中国金融文学奖。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铁算盘》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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