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乡愁是酸酸辣辣的味道

坐了12个小时的车，一身疲乏，才从黎平来到凯里，来到三姐家。“爸，你尝一尝这鱼，凯里酸汤做的，味道如何？”三姐夹起一条角角鱼送到父亲碗里，满脸堆笑地望着父亲。

“这鱼有点难吃噢！有点臭腥，还有一股潲水的味道。”父亲尝一口后，皱皱眉头脱口而出。

“这是凯里酸汤鱼，最出名的一道菜了。”三姐有点诧异，她解释说。

“弟，你尝一尝。”三姐随着夹一大条角角鱼送到我碗中，我看着这鱼模样有点怪怪的，有点像老家的土鲢鱼（胡子鱼），冒着热气的黄白蔓延的鱼肉，背上和颈部长有几根尖锐的鳍刺，我轻轻的咬了一口，细嫩爽滑的鱼肉，不同于经常吃到鲤鱼和鲫鱼，肉质更加细嫩一点，咽下喉咙去后，酸而回甜。“肉质细嫩，感觉真是带有一点潲水的味道。”我吃了第一口后，看着紧盯我的姐姐说。

“凯里酸汤是苗家人用淘米水做的，要放在干净的坛子里酿上一个月才开坛启用，你们第一次吃也许还不习惯，以后就会好了，‘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踉跄’！凯里人最喜欢吃酸汤了！”三姐解释说，她满以为我们会夸奖一下她的厨艺。这是30多年前父亲陪我到凯里来，参加高考英语口语考试，当时我还是一名高中生，提前一天购买凯运司的班车票，坐了12个多小时的旅途，两头摸黑才到达凯里。中途在雷山县的永乐镇或者塔石乡吃中餐，具体到哪里吃东西，那时候要看驾驶员的脸色和心情，饭店老板为了招揽生意，拉拢驾驶员，免费吃饭，免费加水，驾驶员是抢手货。当时，只体会到坐车真受罪，我们大清早四五点得起床，班车一般都开得早，早的6点、稍晚点的6点半、7点、7点半，8点以后的长途车就少了，那时候经济社会还不发达，人流往来不多，一般是做生意买卖的、读书的、开会出差的，就那么几趟长途班车，你赶不上的话，就得再等一天，只有天还不亮就得出发，黎平距离凯里大约260公里，比到贵阳还有远，是16个县市离凯里最远的地区之一，从江县还要从黎平县过，我们坐上班车出城就是爬山，一路经过西门冲、三什江、雷公山等山区林区，坐长途车是件非常难受的事情，吃得多也不行，吃得少也不行，母亲上车前教我吃了晕车药，在手腕上贴了伤湿止痛膏，带上一瓶风油精和一袋桔子，叮嘱我如果感到不舒服，就点几滴风油精抹在太阳穴和鼻子下面，吃个桔子，问一问桔子皮，可能会好受些，因为她知道我容易晕车，从老家到县城读书，不过20多公里，只要车子沿着山路转来转去，还没有爬过二望坡国营林区，我和弟弟就会晕车，吐得一塌糊涂。尽管母亲这样精心准备了，这一次上凯里，我还是眩晕加呕吐，让人奄奄一息，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长大后，学会了开车，做梦也想不到高速公路修到了家门口，一路平坦的柏油路，回老家开车时间从10个小时左右缩短到3个半小时左右，虽然没有那么受罪了，也还是非常辛苦，这时才理解原来开班车的驾驶员，开车的人也受罪啊。在老家，妹妹妹夫带着女儿吃完晚饭开车回县城，“老妈，我们到家啦，你们休息啊！”才10多分钟，妹妹从那边就打电话给母亲。我从凯里老城开车到凯里开发区姐姐家吃饭，一般还需要40分钟左右。

第一次从县城来到州府凯里，第一次尝到凯里酸汤鱼。凯里酸汤鱼，那时名气还没有这么响亮，不过是寻常人家的一道下饭菜而已。我是1994年参加工作到凯里的，那时候凯里开酸汤鱼的饭店还很少，“快活林”算是规模比较大的一家，生产加工酸汤底料的公司几乎还没有，只有凯里市酱菜厂生产香醋和酱油，生产加工酸汤底料的三辣明洋食品公司是2004年才注册的。

父亲的嗅觉特别灵敏，其实，他一直都不太喜欢吃鱼，特别是腥味重的鱼，他一般偏爱吃鲤鱼，鱼的腥味较少，也只喜欢四种做法，第一种是，把鱼开膛破肚后，两面用热油煎成金黄，再炒上青辣椒碎断，放入生姜、大蒜、香葱和一种叫“曼挠”的鱼香料去腥；第二种做法是，开膛破肚后把鱼两面用热油煎得金黄，再从坛子舀一碗红鲜鲜的糟辣椒，炒出香味后，放入生姜、大蒜、香葱混炒，再加入几大瓢的水到半锅位置，煮开后放入一种叫“曼挠”的鱼香菜、广菜和新鲜花椒等香料，再把煎好的鲤鱼放进熬出味道的汤里，有豆腐的话就更好，放上一两块自家用黄豆制作的新鲜嫩豆腐，一般平时少有，多是过年过节或者村里有谁家红白喜事才有。给土灶添柴火，大火煮3分钟，转入小火煮5分钟左右，起锅，冒着腾腾热气，一道喷香的糟辣椒酸汤鱼就完成了！

第三种做法是，烧鱼做法。农历七月中下旬，稻田鱼三个月来吃着稻花、昆虫、水草、小螺丝、小虫子等食物，从放入稻田时的筷子头大小，长到半斤以上，有的长到四指头斤把以上了，非常肥美，正适合做烧鱼，一串串稻穗垂下谦虚的头颅，水稻叶子和上部的秆已经由绿色转为黄色，这时候正是全家总动员的时候。一大早，父亲或者母亲就去开田水，把田埂开一个和两三个缺口，张上沥水排水的竹排，在大田里分出几纵几竖的排水沟，水不断地朝缺口淌出，到了中午时分，就会看见一群群或者一串串稻田鱼在排水沟里游弋，在浑浊的水里露出背脊，这时我们带上竹篓、撮箕、拖耙等兵器，将它们活捉上岸放进水桶，收获的喜悦洋溢着每个人的脸上。将水桶换几次清水，让稻田鱼吐干净，选取肥美的稻田鱼，在鱼腮下边切一个小口挤出苦胆，用竹签从口穿过鱼尾，一边架在发红的碳火烧烤，一边烧烤新鲜辣椒和西红柿，将烧熟的辣椒、西红柿用擂钵捶烂，撒上食盐、花椒、吴茱萸、鱼香菜等作料拌匀均，看着烧烤淌出油水的稻田鱼，禁不住口水咕嘟嘟的直冒，用餐时蘸上辣椒等做的佐料，令人食欲大开。

吃不完的稻田鱼怎么办呢？我小时候看母亲是这样做的：一种方法是除去苦胆，用烧开的酸汤水荡一下去除鱼腥后，晒干或者烤干；另外一种做法就是腌鱼。将三四指大的鲤鱼用刀剖开，除去内脏，用高度白酒、食盐腌制一两天，然后沥干，拌上干辣椒面、煮熟放凉的糯米饭、山艾碎断、生姜丝、花椒粉或者花椒串，涂抹鱼身，将糯米饭团揣进鱼肚里，复原鱼原样，涂抹揣好后，就一条条放进洗干净晾干的坛子里，层层压紧压实，装满后留三指空间，用塑料薄膜封住坛子口，盖上坛子盖，加水满坛子的沿口，放置阴凉处，平时注意观察不要让坛沿水干了。一个月过后，即可开坛启用，热油煎熟，或者碳火烤熟，一道美味的腌鱼就做好了。

“腌鱼是谁发明的？”我问母亲。“老祖宗发明流传下来的嘛。”母亲答道。

“是侗家发明的？还是客家（黎平指汉族）发明的？”我又问。“这个不知道，侗家、客家都会做，都喜欢吃。”母亲说。

“做腌鱼放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我又问。“它才香啊！才好吃啊！”母亲说。母亲只有小学文化，她自然不太明白个中缘由。

长大后，我跟学化学的三姐交流，才逐渐明白了个中道理。做腌鱼，放高度白酒、食盐，目的是去除腥味、进盐味；放干辣椒面是调色调味，红色食物容易让人产生食欲；放煮熟的糯米饭，是便于淀粉发酵，产生化学反应，使食物变酸味；放山艾、生姜、花椒等香料，目的是调味保鲜入味；封好坛子，目的是不让空气进去，让它自然发酵，防止过快氧化变坏变味。

“为什么母亲有的年份做得好吃，有的年份做得不好吃呢？”我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一定要问个明白。“老妈是凭借个人经验，没有像我们学化学的做得严谨细致，多少斤鱼，应该放多少克食盐、多少克辣椒、多少斤糯米，她是完全凭个人的经验和记忆，所以，有时淡了，有时又太咸了，有时太辣了。”三姐把对腌鱼的研究还写成论文发表，还研究腌制食品里产生的亚硝酸盐是否对人体健康有影响。“你说，如果常吃腌鱼对人体健康有影响，为什么黎平、从江、榕江、锦屏等这些爱吃腌鱼的地方，长寿老人还那么多呢？”我有时候喜欢跟她争论顶牛。

随着年龄加深阅历增多，我还了解到，有的侗族地区，家里有老人到了60岁的年纪，就准备了后事安排，他们家要做上几个大木桶的腌鱼，未雨绸缪，以防青黄不接的季节老人突然去世时，没有荤菜来招待客人和帮忙的亲戚朋友。如果这位老人70岁、80岁或者90岁才去世，这几桶腌鱼就会放置10年、20年甚至30年了。开桶颜色还是鲜红的，可能味道就差了。凭个人多年的经验，实际腌鱼最好的口感是腌上3个月至6个月的，时间太短，酸味、香味欠一点；时间太长，酸味过重，香味流失。

在黔东南无论做干鱼，还是做腌鱼，都是古代先民保存食品的方法，在黔东南黎平、从江、榕江、锦屏、剑河等地，还用类似的方法，把杀年猪吃不完的猪肉做成腌肉，我在浙江舟山博物馆也看到当地渔民把吃不完的海鱼做成腌鱼，中国广大地方都普遍会腊肉、香肠，这更不用说了。这些都是中国古代先民在长期的农耕文明发展中的经验总结和智慧结晶，可以说是对中华文明的一大贡献，丰富了中华多姿多味的饮食文化。

稻田鱼这四种做法，能够很好地把鲤鱼的腥味去除，鲜味调出来，我父亲才会夹上几块，父亲吃鱼怕腥味是出了名的，就像母亲从小只吃瘦肉不吃肥肉，瘦肉里哪怕夹得有一丁点肥肉，也要煎出油去，或者分开送给我们兄弟姊妹吃。村里人有的不了解，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得吃能填报肚子就不错了，还怎么能挑三拣四呢？

父亲偏爱的这四种做法，都是黎平老家的做法，有的说是黔东南州东八县侗族地区的做法，工作后交流多了，长了见识，其实也是黔东南大部分地区普遍的做法。黔东南人爱吃辣椒，不是新鲜辣，就是干辣，或者是酸辣。无辣不欢，无辣不香。糟辣椒，就是把新鲜红辣椒剁碎后拌上食盐、苞谷酒、花椒等配料放入坛子一个月以上，发酵后变成味道酸酸的糟辣椒，这种酸辣椒保质期可以长达半年甚至一年以上，是黔东南人常见的保存食物的方法之一，用现在的流行语表达，这是黔东南人的红色料理、秘制配方、调味品。

凯里酸汤鱼，成为我对凯里的第一印象，远胜于凯里城市道路和城市建筑的印象，想不到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凯里工作，与凯里结上了缘。在凯里工作近30年，我也成了一名凯里人，后来对凯里酸汤鱼有了更多的接触和了解。我印象深刻是有好几次吃酸汤鱼，一次去凯里市湾水镇采访，一条青幽幽的河流在哪里转了90度，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当地苗家人爱用河水煮河鱼，那时河水是清亮干净的，鱼是从河里刚打上来的新鲜鱼，桌子就摆在船上，客人围桌而坐，一锅酸汤鱼加上几个农家炒菜，三三两两几个身着盛装的苗家姑娘端上米酒唱着歌，伴着叮叮当当的银饰碰击声音，走过来敬酒，一轮又一轮，大家都喝得高兴又畅快，不知道是醉在歌声里，还是醉在酒里，结果你可以想象，正如宋代诗人王之道写的诗“日迟风细午阴微，柳外青骢去若飞。过得水村闻笑语，几家扶得醉人归。”

贵州的历史是一个谜，贵州曾经是大海，沧海桑田变成了今天山区的模样，夜郎之国的传说记载在汉典历史中，具体地理位置至今尚无定论。凯里酸汤的发现发明，也不知道始于何年何月何人？至今也还是一个未解之谜。根据流行地区和使用人群来说，大家普遍倾向的说法，是凯里人、凯里苗家人发明的酸汤和酸汤鱼。除了凯里，实际上，雷山、麻江、台江、剑河等县老百姓都会做酸汤、会做酸汤鱼，每个地方都会说是他们自己发现发明酸汤的，申请国家专利就成了问题。

据说，贵州是全国唯一不产食盐的省份，要么从四川重庆贩运井盐，要么从广西贩运海盐，据父亲说，爷爷那一代人曾经去从江县靠近广西三江的八洛老渡口挑盐巴，走了三天三夜才到黎平。我也还记得小时候，家家都有一个盐罐罐，里面装的如石头一样的井盐，炒菜时要先搅动几下化成盐水。不像现在，贵州市场有全国各地进的食盐，有加了碘、锌等微量元素的食盐。贵州历史上缺盐、缺碘，食盐贵如油，食盐可以当钞票，过去贵州人很穷，很多人买不起盐、吃不起盐。小时候在乡场上还经常看到缺盐缺碘的大脖子病人。对于农村做农活的劳动者来说，缺盐，就会乏力，吃东西没有食欲，提不起精神，劳动起来没有力气。酸汤的发明，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吃酸汤开胃生津、提神解暑，几乎可以完全替代食盐的作用。后来，据说有专家学者还深入研究，凯里酸汤不是酸性食物，而是碱性食物。猪肉、牛肉、羊肉等食物属于酸性食品，吃多了人容易长肥长胖，现代人的“富贵病”就是吃出来的，身体失去了酸碱平衡。多吃酸汤，有利于人体酸碱平衡，有利于恢复人体健康。从这个意义上说，酸汤的发现发明，可以说是黔东南苗族同胞、古代先民的伟大发现、伟大发明，可以媲美中国古代四大发明，是黔东南人民对中华饮食文化、中华文明的一大贡献。

鲁菜、川菜、粤菜、闽菜、苏菜、浙菜、湘菜、徽菜构成中国了八大菜系，严格地说是中国汉族的八大菜系。黔菜，没有谱系，还没有名气。川菜、湘菜容易受贵州人接受，因为地缘的原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爱吃辣椒，曾经有人这样细分，湘菜偏干辣、川菜偏麻辣、贵州偏酸辣，湖南人不怕辣，四川人辣不怕，贵州人怕不辣，到底哪个省的人吃辣椒厉害，没有举办过擂台赛，谁也不好下结论。除了三省，吃辣椒的其实还有陕西省西安人、浙江省衢州人、江西省萍乡人等。黔菜是丰富多样的，酸菜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贵州酸菜还有多种做法，如果要宣传黔菜，凯里酸汤鱼肯定是少不了的。为了推动旅游发展，我曾经参与凯里十八名菜的评选推荐工作，凯里酸汤鱼列在首位。

酸汤的加工原料不同，口感也不同。除了用米汤为原料做的，还有用西红柿、红辣椒、豇豆、竹笋、茄瓜、黄瓜等原料做的。雷山县大塘一带还有用鱼酱、虾酱、蟹酱做的，近年来，雷山鱼酱酸也被开发成商品，畅销省内外。

凯里酸汤鱼，这道菜风味地道，在黔东南甚至贵州省众多菜品来说独树一帜，随着我省改革开放和旅游经济的发展，自从上了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栏目推介后，这道菜更是声名远扬，国内外的游客，一到贵州一到黔东南就要点名上凯里酸汤鱼，我们当地人接待外地朋友和游客，也是首选凯里酸汤鱼。

今年陪同佛山市友好城市客人来黔东南考察。“这一趟走了5个县市，吃了7次酸汤鱼，怎么每个地方都安排凯里酸汤鱼啊？”一位朋友悄悄地对我说。“虽然都是酸汤鱼，但是各地做法不太一样，酸味度也不太一样，放的鱼也不一样，有时是角角鱼，有时是鲤鱼，有时是鲢鱼啊。”我笑了笑，耐心地解释说。

对第一次来到黔东南的外地客人说，他们当然不太懂得区分。今年夏天，我三姐陪同上海来的同学去黄果树瀑布景区玩，她看到整条饮食街到处打着“凯里酸汤鱼”的招牌，“怎么这里也有那么多凯里酸汤鱼？”她好奇地问。“这并不奇怪啊，凯里酸汤鱼上了CCTV“舌尖上的中国”，现在知名度可高啦，成了外地游客到黔东南甚至到贵州旅游必点的招牌菜，有凯里酸汤鱼才能够吸引外地游客招揽生意，不仅省内旅游景区，连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都有饭店专门经营凯里酸汤鱼。”我三姐自豪地说。

爱吃酸也不是黔东南唯一的，山西人、镇江人也是挺喜欢吃酸的，山西陈醋、镇江香醋是非常有名的。一次机缘，2011年我有幸认识了江苏省镇江市文联丁伟民副主席、市摄协袁曾亭主席，他们看到黔东南的摄影作品非常喜欢，就邀请我们去镇江五星级景区西津渡举办摄影展。在他们的精心安排下，2011年11月7日，由镇江市文联和凯里市文联联合主办的“黔东南风情摄影艺术大展”在镇江西津渡历史文化街区“西津画院”成功展出。120幅表现黔东南浓郁原生态民族文化及优美生态环境的图片在那里展出了一个月，让镇江的广大市民对凯里乃至黔东南原生态苗侗文化及其生态环境有一个直观的了解。

我们以文化为媒，不仅成功推介了黔东南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和丰富的旅游资源，也领略了西津渡悠久的历史文化，镇江古运河畔，90余处文化遗产星罗棋布，其中包括宋元粮仓遗址、元代昭关石塔、近代镇江英国领事馆旧址等6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镇江由于“江河咽喉”“南北要津”“东南锁匙”的地理位置，自南北朝以来便是漕运重镇、交通要道、富庶之乡、兵家必争之地。“平河七百里，沃壤二三州”，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经这样咏颂江南运河，晚年的他恋恋不舍送走爱姬樊素后，写下了著名的送别诗《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瓜洲古渡即镇江西津渡。宋朝著名政治家、诗人王安石应召赴京，从西津渡扬舟北上，舟过瓜洲时，即景抒情，便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宋代著名诗人辛弃疾两次登上镇江北固楼，写下了著名的词《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第二次，他怀着报国无门、壮志难酬的悲愤心情写下了《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除了这些丰厚的文化积淀，留给我深刻印象的是镇江的香醋，镇江人一日三餐不离醋，当地人吃饺子、黄瓜、凉拌菜、大闸蟹、河鲜海鲜等等都要先蘸一点醋再吃，哪怕是吃个早餐，也是每人一碟醋，蘸一点醋后，食物味道有了微妙的变化，特别鲜香，回味无穷，据介绍还有帮助消化、开胃生津、养颜益寿的功效。这是除了黔东南，我亲眼目睹喜欢吃酸味的地方。醋在黔东南也普遍流行的，我们一般是用烤米酒剩下的尾酒部分，置放瓮中发酵而成，多在夏天用来凉拌黄瓜、凉拌米豆腐、凉拌折耳根以及手工凉粉、手工蓝莓汤，解暑解乏，在黔东南的西江、下司、镇远等旅游景区，是一道物美价廉的地方名小吃，成为跨年龄追捧的风味小吃。

上个世纪90年度，原凯里一中门口的凯里市酱菜厂生意红火，其生产的“双鲵牌”凯里香醋多次获得了省部级优质产品奖，曾经是凯里寻常百姓家家户户必备的“双鲵牌”凯里香醋、凯里酱油，如今在凯里市场上不见了，超市柜台见得多的反而是味莼园香醋、山西陈醋等外地品牌，听说该企业改制了，经营方多次易主，让人不尽怀念起“双鲵牌”凯里香醋、凯里酱油，希望该企业在市场竞争中重振雄风，再现昔日的辉煌。

据专家解释，我们每个人的胃口，不是遗传的，都是小时候妈妈调出来的，小孩如同一张白纸，妈妈在上面画什么就留下什么，婴儿周岁开荤后，妈妈给我们从小吃什么的味道，我们就从小留下了深深的记忆，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酸、甜、苦、辣、蒜香、椒香……”等等，长大后，哪怕你离家再远，哪怕你飘洋过海、行走定居异国他乡，小时候的味道，是你一辈子难忘的味道，就像你难忘的妈妈和家乡。

这种体验，我是到了美国纽约与当地华人接触后得到印证的，2016年9月14日至20日，我有幸参与并见证了凯里市人民政府与中国宋庆龄基金会、全球顶级时装杂志《嘉人Marie 》联合在美国纽约成功举办了“2016中国苗绣公益展”活动。苗绣公益展能够成为中美民间文化交流项目，是中国宋庆龄基金会准确定位公益项目，借助地方政府的支持和配合，服务国家外交大局，推进民间外交的集中体现。中国苗绣展在纽约当地得到了政界要员及社会名流的关注。同时，公益展体现出的东方特色及时尚元素，也吸引了美国大量关注时尚的年轻人，短短7天的展览，现场共计20000余人次的参观，在当地赢得了广泛赞誉和关注。通过实物、音视频、图片、明信片、新媒体等手段，设计推广微信，通过微信朋友圈推广，估计覆盖目标人群超过1000万人次，活动微博/微信转发820万次，观看人数达到10亿人。苗绣展整个活动的媒体总价值达到了1000余万元。

在匆忙的布展间隙，我们也品尝体验了美国的饮食文化，他们是移民多元文化，不讲究精细，也不讲究奢华，追求快捷方便、营养健康，在街头、餐馆、酒吧、超市，见得最多的食品是面包、汉堡包、三明治、热狗、比萨、炸薯条、酱汁面条、塔可卷饼等，肉类是各种各样的牛排、羊排、鱼排、猪扒、炸鸡块、炸鸡腿等，饮料见得多的是可乐、冰水、汽水、啤酒、葡萄酒、白兰地、冰淇淋，蔬菜是生菜、煮熟的玉米、豌豆、南瓜等，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白领精英，吃的东西差不多，比较大众化，街头上经常看见拿着饮料和食物的美国人匆匆走过。

美国人不吃辣椒，偏喜欢吃甜食，我们餐餐吃这样的东西，不免怀念起家乡菜来，细心的韩老师带我们去贵州人开的餐馆。在那里我们吃上了辣椒炒的小炒肉，还吃上了糟辣椒、折耳根、“老干妈辣椒”！这是地地道道的贵州菜啊！据老板介绍，他们在美国买墨西哥产的辣椒做糟辣椒，在自己家的后院种植折耳根，“老干妈辣椒”在美国超市也可以买到。后来我加了他们的微信群“贵州人在北美”，群里聊得最多的还是贵州的美食、贵州的风景、贵州的风情。无论他们去美国留学、创业发展或者做生意，每当想念家、想念家乡的时候，在家做一道贵州菜，或者约上几个朋友上黔菜馆或者川菜馆、湘菜馆，搓一顿辣的滋味、酸的滋味，回味起家乡的味道，呛出泪水，以解想家，以解乡愁。

可是，我们的下一代可能不会有这样深刻的体验了，因为随着中国的扩大开放，各式各样的洋餐洋味食品流行中国，肯德基、麦当劳、咖啡、可乐、日式料理、韩式泡菜、印度飞饼咖喱饭，在国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儿子、侄女们这一代人也从小接触了这些食品，时不时点名要吃这些洋味食品。如今零零后的他们在外面求学生活，有时候让我们瞎操心，在上海读书的儿子和侄女、东北长春读书的侄子、英国牛津留学的侄女，还会像我们这样想念酸的、辣的味道吗？

去上海读书的儿子时不时在微信里晒晒他们学校的堂食，或是上海的，或是清真餐，有一回又说贵州老乡同学送给他一盒辣子鸡，问他适应那里的口味不，他说还好还不错。有一次儿子微信发了一张鸡肉图加感叹地说“这么大块诶！”。“太馋肉啦，到时候妈妈给你搞点干锅牛肉、辣子鸡，给你真空包装过来哈。”妻子笑着回复到，儿子随即发了一个淌口水的表情包。

“你在英国留学吃食堂，还是自己做饭呢？平时都吃些什么？餐饮习惯不？”我在微信里问留学英国的侄女。“伯伯好！上课的话就在食堂吃，周末在家做饭。”侄女还晒出食堂的菜和自己做的菜给我看。我发个点赞并夸奖她能干厉害，顺便问她“吃得惯英国菜吗？想念贵州菜不？”她说，“还可以，我们食堂的菜挺好吃的。我们附近有成都菜，去吃了一次，味道一般般。”我有点诧异地问，“哦，还有成都菜啊？想吃从江牛瘪、凯里酸汤鱼吗？她发了个感动得掉眼泪的表情包说“别说了，想吃吃不到啊！”她每次来凯里，都是点名要吃这两个菜。她还告诉我伦敦有中国超市，贵州产的老干妈辣椒等特产在中国超市里都可以买得到。真是我们这一辈的思想观念更新慢了！时代发展太快，中国发展太快！中国人做生意已经遍布全球了，我国对世界各国开放的同时，世界也在拥抱中国这个大市场，在上海连续举办了五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好产品、好东西，包括世界各地的特产、美食正源源不断地向我们输送过来，中国对外开放的大门越来越大，“地球村”已经名副其实。我相信，“凯里酸汤鱼”等黔东南美食也会迟早开到世界各地去。

2022年11月7日修改于凯里

(图片来自作者拍摄）

作者简介：

王绍帅，贵州省黔东南州文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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