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9日，是韩国政府下令那些罢工的医生们返岗的最后期限，一天后，政府将对未返岗人员采取行政处分和司法措施。

韩国保健福祉部29日表示，对全国100家实习医院进行检查的结果显示，截至前一天下午7时，这些医院所属实习住院医生共9997人提交辞职报告，占总数的80.2%。缺勤医生为9076人，占72.8%。

是什么导致韩国政府与医疗界对峙？近万人辞职？背后发生了什么？

（韩国医生在首尔总统府前抗议政府的医疗政策。）

政府想扩招医学院新生，医生们不干了

事情还要从2月初说起。2月6日，韩国保健福祉部和教育部公布，将从2025学年高考开始扩招医学院新生，规模从现行的3058人增至5058人，增幅约为65%，是“韩国时隔27年再次对医学院进行扩招”。而这次扩招将持续5年。

韩国存在严重老龄化以及超低的生育率，按照韩国研究院的分析，2025年韩国医生队伍的缺口将高达1.5万人。韩国医疗界不认可这个分析，他们指责政府推出的扩招计划是“草率的单方面决定”，认为韩国已经有足够的医务人员，扩招会导致竞争加剧。

医疗界认为，政府并没有公开有力的证据证明医生短缺，并且大学还没有准备好为这么多新生提供优质教育。他们还表示，政府计划也无法解决儿科和急诊科等重要学科医生长期短缺的问题，于是大家决定罢工和辞职来表示抗议……

医生们为何反对？担心钱少，不愿离开舒适圈

韩国政府的想法是好的，得到了民众的支持。2月9日，由韩国盖洛普发布的一项每周追踪民意的调查显示，76%的受访者对政府的计划持积极态度，只有16%持消极态度。而尹锡悦的支持率也从两周前的9个月来最低点29%反弹至33%。然而，医学界的反应为什么如此剧烈呢？

（2024年2月29日，人们抵达韩国首尔国立首尔大学医院。）

有韩媒分析，韩国医学界激烈反对政府举措，有一条显而易见的理由——扩招会导致医学生供应量过多，一旦供过于求，行业将面临严重降薪。

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韩国是该组织中发达国家里医生占人口比例最低的之一，每 1000人拥有2.6名医生。拥有最多医生的发达国家希腊，每1000人拥有 6.3名医生。不过，该组织的数据显示，韩国医生也是发达国家中医生薪酬最高的国家之一，其薪酬与平均薪酬的比率是所有经合组织国家中最高的。OECD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韩国医生人数为人，平均年薪高达18万美元（约129万元人民币）。

根据韩国医生人数平均每年增长3.1%，平均工资每年平均增长5.2%的数据，目前韩国医生的平均工资高达19.5463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40万元），几乎与韩国大型企业的总经理级别薪资差不多，而且远超欧洲的德国（18.7703万美元）、法国（9.8993万美元）以及OECD成员国的平均值（10.8482万美元）。韩国央行最新数据显示，韩国目前人均年收入大约是3.3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4万元）。这意味着韩国哪怕最普通的医生，年收入都可能是韩国普通工薪劳动者的5倍左右，妥妥的“金领”职业。

韩国超九成医院是私立医院，赚钱为主

收入这么高，为何韩国医院招不到医生呢？韩国还有个特殊国情： 90%以上的医院都是私立医院，肯定是赚钱为主，公益为辅。

因为医生们嫌工作太累。郁陵郡保健医疗院，发布了8份月薪为2500万韩元（约13.36万人民币）的内科专家的招聘启事，无人应征，其实是因为合同上规定，医生工作时长为每周5天、每周40小时，必要时得在“夜间和节假日”上班，来配合紧急患者的医疗救治。这种合同被韩国医学界指责是一份“奴隶合同”。

庆尚南道山清郡保健医疗院，从2022年的11月起开始招聘内科专家，开出年薪3.6亿韩元（约192万元人民币）的条件，但到第二年1月都无人应聘，也是因为合同内容。

由于这家医院是私立的，招聘的还是两年合同工，应聘医生需要自己缴纳四大保险费，还要缴纳住房费用。一旦有法律纠纷，医生要自己负责，自行办理损害保险。以及可能要在节假日加班，工作量明显超负荷。所以韩国医协认为，医生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过大，是地区招工难的主要原因，也是整个医学界的困境，政府应该尽快制定方案，保护医生权益。

3月1日起医生未返岗可能被吊销执照甚至入狱

韩国总统尹锡悦2月27日下午主持会议时表示，医疗改革“不能成为谈判或妥协的话题”。政府提出的辞职离岗实习住院医生返岗期限截至2月29日，在此之前如果实习医生回到岗位，将不被追究责任。

（2月27日，韩国总统尹锡悦主持中央地方合作会议。）

韩国保健福祉部工作人员2月28日上午来到实习住院医生住所，把复工命令书交到实习住院医生手中。此前，该部通过发送手机短信、邮寄信件等方式送命令书，但一些医生以不接收的方式回避。“韩政府上门送达返岗命令书，为下步走司法程序进行准备。”

韩国政府2月29日再次呼吁实习住院医生返岗复工，并提出将扩充国立大学院医学院教授的计划。韩国行政安全部长官李祥敏当天主持召开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议时敦促医生们重返医疗一线。他说，包括医大扩招在内的政府医改是为提高国民和地方福利的最后机会，希望离岗医生不要再让国民担心，尽早返回医疗现场。

李祥敏就扩招表示，为提高医学院教育质量，政府将到2027年新增重点国立大学医学院教授人数1000人，并将根据实际需求进一步扩充。政府将通过医疗改革，确保国民随时随地享受优质的医疗服务，并让各位医生在更良好的环境中安心治疗患者。

不过，虽然政府多次呼吁辞职者返岗，几天来只有近300名医生返岗。韩政府将从3月1日起针对拒不返岗人员采取行政处分及相关司法措施。根据韩国法律，如果政府发现公共卫生面临严重风险，可以命令医生重返工作岗位。拒绝遵守此类命令的人可能会被吊销最多一年的行医执照，并面临最多三年的监禁或3000万韩元的罚款。

【声音】

罢工医生：“我以前做过一些农活，也许我可以回去种地”

大医院工作累，时间长任务重，而皮肤护理、美容护理这类小诊所，没那么累，十分吃香。首尔及附近城市的医院都出现了人才外流。

本周以来，首尔圣母医院的走廊很空旷，让人们窥见未来医生短缺可能的样子。急诊室外的分类区域，几乎看不到医生或病人，病人们被告知来了也没用。这家医院25岁的医生柳宇韩及其同事，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去医院上班了。“不在凌晨4点起床感觉奇怪。”柳宇韩开玩笑说。

这名初级医生告诉媒体，他习惯于每周工作超过100个小时，经常连续40小时不睡觉。“我们为这么少的报酬工作得太疯狂了”。尽管韩国的医生薪水相对较高，柳宇韩认为，考虑到他们的工作时间，如果论收入性价比来说，可能还低于最低工资标准。他说，增加医生数量不会解决医疗体系中的结构性问题，这些问题导致他们工作过度而且报酬不足。

（首尔圣母医院医生柳宇韩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上班了。）

医生们表示，急诊手术和专家诊疗的价格设置得太低，而没那么重要的治疗，如整形手术，价格则过高。这意味着医生越来越倾向于在大城市从事更有利可图的行业，导致农村地区人手不足，急诊室过度拥挤。

柳宇韩已经工作了一年，他说，实习医生和初级医生被大学医院剥削为廉价劳动力。在一些较大的医院中，他们占员工的比例超过40％，在维持医院运转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因此，大罢工使得一些医院过去一周的手术能力减半。2月23日那天，据媒体报道，有七家医院拒绝治疗一名心脏骤停的老妇人，结果她在救护车上去世。政府表示，这名患者有晚期癌症，与医生罢工无关。

公众和在岗的医护人员对罢工医生的耐心正消耗殆尽。护士们警告说，他们被迫在手术室执行本应由医生负责的程序。护士超伊告诉媒体，她的轮班每天延长了一个半小时，现在她要完成两个人的工作。“病人很焦虑，我对这种情况无休止地持续感到沮丧。”她说，“敦促医生们返回工作岗位，找到其他方式来表达不满。”

2月27日，在首尔的徐渊医院，74岁的李夫人正在接受结肠癌治疗，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才到达医院。“我们居住的城市没有医生。”她说。李先生担心更多的医生加入罢工，他表示，如果这意味着解决争端，他们愿意支付更多的治疗费用。

一些已经罢工的人认为，政府的强硬手段可能会改变公众舆论。柳宇韩表示，他已经准备好被逮捕和失去医疗执照，如果政府不愿妥协或倾听他们的不满，他将退出这个行业。“医疗体系已经崩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没有未来。”他说。“我以前做过一些农活，也许我可以回去种地。”

【预测】

3月3日韩国医协预计2.5万人参与罢工

据警方29日透露，韩国医生协会已向当局报告，计划于3日下午2时至5时在首尔永登浦区汝矣岛大路举行“全国医师总罢工大会”，预计将有2.5万人参加。集会地点将设在首尔大桥北端至汝矣岛公园1号门之间的6条车道，以及汝矣岛公园1号门至麻浦大桥南端之间的5至8条车道。医协表示，这次集会将成为“对抗政府政策的大行动的起点”。

警方计划在周末期间调集134个警察机动部队，总计8000多名警力部署到集会现场。其中，将有54个机动部队，约3200多名警力被派往医协集会。警方将迅速应对违法行为，如占据全车道或引发长时间交通拥堵等超出申报范围的违法行为。此外，在执行法律过程中，如果有人阻碍警察执法，如袭击警察等，警方将严格按照法律和原则采取行动。

警察局长尹熙根表示：“鉴于有大规模人员参与，我们将重点关注交通沟通和噪音管理”，并表示“将严格按照法律和原则应对违法行为”。

编译/潇湘晨报记者彭昕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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