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回县城买别墅:断亲指南:农村青年,如何是好?
新春佳节,平日里在外打拼的年轻人从城市回到家乡。随着春节的推进,亲人们团聚在一起,年轻人不可避免地成为长辈们关注的焦点,“断亲”一词也成为在互联网上被热议的话题。年轻人纷纷贴出自己“断亲”的经历或想要“断亲”的念头,引起了众多共鸣。似乎是时代发展太迅猛,代际之间差距太大,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经到不得不和停留在“旧时代”的长辈们分道扬镳的时刻。但“断亲”是一个新时代年轻人才会出现的新议题吗?“断亲”被热议的现象有何意味?“断亲”思潮的影响又在何处?
一、“断亲”并不鲜见,念头一直存在
什么是“断亲”?顾名思义,就是和有亲缘关系的人断绝来往。此处的“亲”是广义上的亲人,包括核心家庭中的直系亲属和有亲缘关系的旁系、远亲;断绝来往也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空间距离所造成的,而是个体主观意愿强烈的、主动的拒绝再与个别亲人有所关联,是由精神世界的主观意愿所引发客观世界的关系切断。
笔者在春节走亲戚时询问70后的长辈,发现他们也存在事实上的“断亲”。
芳姨和父亲的弟弟一家断了亲,也就是自己的叔叔一家。原因是这个叔叔娶的老婆特别爱说闲话,现在都七八十岁的老人了,总在外造谣芳姨,说她和很多人有不正当的关系。这个婶婶一直以来都在和芳姨爸爸一家暗暗较劲,芳姨离婚后自己带着孩子生活,靠自己的事业买房买车,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这个婶婶就把矛头对准了芳姨。
芳姨猜这个婶婶可能是看她在发生了离婚这种大事后还能爬起来实在不爽,所以在外面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芳姨说他们一家还和自家争田地,就是欺负自己父亲已经走了,自家在村里没个说得上话的长辈。芳姨在知道婶婶一直在背后造谣得如此难听后,气得再也不和他家来往,逢年过节不走亲戚不说,平日里消息也是不发的,“就当没这门亲戚!”。
两家人在村里的祖宅就在两隔壁,但一方不联系以后另一方也就心知肚明,两家人真就成了陌生人。回到村里大家也默契地不把这两家人凑一起,人前也不提另一家人的消息,往后再过上几年就是再也不认识了。
丽姨家有五个兄弟姐妹,有个二姐也和家里断了亲,而且是二姐以一己之力和娘家全部人断亲,包括自己的娘。说到由来,丽姨脸上满是不理解,“她这个人就是很奇怪的”。二姐在公司上班时摔了一跤,盆骨摔骨折住了院。所以打电话告诉了娘家人,想要大家去看她。可是丽姨的母亲这会儿腿正伤着,上下楼梯都难;丽姨刚好去了香港;大哥在另一个城市开着厂;小弟要上班;只有大姐和受伤的二姐在一个镇。丽姨就封了两个红包让大姐去看二姐的时候带上: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帮母亲封的。
大姐带着兄弟姐妹们的红包,买了一堆的补品上医院了。结果在医院二姐把所有的红包砸向了大姐,说:“我要的是这些吗?我跟你说我不缺钱!还说自己亲人是最亲的,我都这样了你们都不来看我,我娘也不来看我……”。二姐遂删掉了娘家所有亲人的联系方式,包括QQ也拉了黑。(那是还只流行用QQ的年代)
没几个月,丽姨的父亲突然去世,家人们联系起二姐才发现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丽姨母亲发话说那就不管她,当没这个女儿,剩下四个兄弟姐妹只能一同办了父亲的葬礼。等葬礼办完,二姐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打电话给自己母亲大骂:“我爹死了都不让我去看最后一面,你怎么这么毒,不来看我就算了……”,还让自己儿子也一起骂丽姨的母亲。丽姨刚好来到娘家撞见,气得拿起电话质问:“你在和谁说话!你有没有教养!你知不知道那是你外婆!不是你们主动把联系方式删完吗!”结果电话那头接着传来骂声:“你们家不是还有个大的吗?不会让她来讲啊……”。
丽姨回忆到这里觉得实在荒唐,居然称呼自己大姐、他的大姨为“大的那个”,虽然住在一个镇,既然你要做得这么绝又何来大姐再主动去你们家里的道理。二姐打电话骂自己母亲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剩下的兄弟姐妹,一家人从此变为两家人。十年过去了,以前的往事也说不清谁对谁错,成了家里难算的账。二姐不主动来联系、撞上不打招呼,大家就当没这个姐姐,丽姨的母亲也当没这个女儿。
丽姨的母亲住在县城,其他兄弟姐妹也住不同的城市,基本不可能遇到二姐。大姐和二姐住在一个小镇里的同一个社区,也是从来不打招呼,尽量避开见面。二姐这几年开了个快递驿站,大姐的快递要是送到那她也不去拿,不想主动和二姐一家碰上。“她说:‘反正我不去!’,原来是叫自己儿子去了”,丽姨笑道。
这两家人的断亲,有的在平淡的断联中发生,有的断得轰轰烈烈,但无一例外都是家庭中发生了在乡村社会中极为严重的道德事件,一个是造谣加争田,另一个则是涉及孝道。在中年人的世界里,“断亲”是极为严重的事情,亲人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不可以随便断,也不能随便决定。如果真的“断亲”了,那就是家庭和家庭之间的大事儿,往往是遇到了以家庭为单位的危机事件,影响到了家庭的整体利益,或者违背了家庭的伦理规范。
可见,“断亲”并不是新鲜事,年轻人现在热议的“断亲”和中年人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上的“断亲”又有什么差异呢?
从现象上看,年轻人的断亲念头往往产生于来自家庭的声声“规劝”之中,也即个体的价值观念与家庭整体的价值观念存在难以调和的巨大矛盾,当涉及婚恋、就业、教育等相对私人化的具体领域时就容易爆发冲突。
小慧今年27岁,在一线城市的国企工作,在城市里还算是光鲜亮丽的“白领”,过年回到老家就成了“大龄未婚单身女青年”,是亲戚们的重点关注对象。除夕夜本是亲人们团聚交流感情的时刻,今年变成了关于小慧的“审问大会”。亲戚们围坐起来“拷问”小慧:“带男朋友回来没有?” “为什么还不谈恋爱?” “爸妈养你不容易,你不结婚让别人怎么看你爸妈?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孝顺” “你现在叫你相亲也不愿意,自己找又找不到,你是真的不想结婚了吗?现在这个年纪不找到时候就找不到了!一点都不听话,爸妈都白养你这么大!”一声声的规劝、一声声的质问让小慧百口莫辩,在亲戚眼中,自己说“缘分没到”“工作太忙”等都是不想结婚的借口,就是玩心太大不想承担责任。这么多声音小慧都不知道回应哪个,就算回应了也没有人会认可,还有亲戚直接说:“你就是读太多书读坏脑了!”小慧委屈地在大年三十晚上哭了一场。
接下来的一整个春节,只要见到长辈甚至是堂哥表姐,和小慧说的第一句话都不是“新年好!”,而是“男朋友带来没?”小慧是心力交瘁,每天都想时间快点过去,想尽快逃回自己在城市里的小出租屋。虽然自己住很冷清,但不会有这么多的“关心”,也没有这么多的压力,逼迫她完成根本没办法短期实现的目标。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不想随随便便地谈恋爱结婚,想等待一个有缘的心动男嘉宾而已,为什么在亲戚眼里就成了不孝的逆女?
小兰是全日制在读博士生,好不容易进入了博士阶段的学习,回到老家过年却受到了许多质疑。大年初一去拜年,亲戚们问起在哪工作,小兰说自己还在上学,亲戚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怎么还在上学?”。当得知小兰是读博后,一些亲戚会说小兰真厉害,读书这么好将来一定发大财,家人跟着小兰都享福;一些亲戚则对女生读博的,且是全日制读博的行为表示不认可,认为小兰大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读书,这么大了不结婚还读书加重家庭负担。小兰的舅舅直接说:“女孩子这个年纪还读这么多书,到时候嫁不出去就完蛋了!”。小兰既无奈于亲戚们认为“博士”这个头衔能在社会上换取高昂的价格,又反感亲戚认为“女博士”会嫁不出去且会成为家庭污点。但小兰也不敢反驳长辈,争起来面上不好看不说,而且一定没完没了,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话题赶紧过去。
年轻人为什么想要“断亲”并不难理解,年轻人接受的是相对现代化的教育,对于个人的婚姻、就业等问题明显有着自己的观点,而老一辈拥有的是多活了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在具体生活中知识与经验的碰撞是无解的,年轻人或许觉得老一辈的经验早已不适用新时代,老一辈其实也觉得年轻人太幼稚天真,双方都希望年轻人向好,所以双方都愈发固执己见,最后一碰面就是争吵,最后家庭里的空气都变得使人窒息。
二、“断亲”是情绪化的宣泄还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上述两个年轻人想要断亲的例子其实都没有达成事实上的断亲,更多的是压抑情绪的宣泄。本文的不讨论与带有明显恶意的亲戚之间的“断亲”,与这种亲戚“断亲”是无论老少都容易做出决断。当代年轻人产生“断亲”的强烈情绪,甚至发生事实上的“断亲”,主要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解释:
1、现代高速发展下传统规范体系的失效。进入21世纪后,我国社会整体经济水平上升,孩子的受教育程度也有所提高,年轻一代与上一辈人之间的张力也在增加。首先,年轻一代的生命周期明显与上一辈不同,许多年轻人二十四五岁还在读书,但上一辈在这个年纪普遍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人生任务。个体完成人生任务的节点开始变得不规律,以老一辈的生命周期作为参照体系明显不合适,老一辈的人生经验在许多方面的效力都在消退。其次,新时代后多方外来文化伴随着高等教育和对外开放涌入我国,年轻人接受了不同文化体系思潮的影响,更倾向冲破传统的社会评价体系。远离了传统乡土社会的年轻人也不再受传统规范体系的强有力约束,年轻人远离家乡地跑到城市以后传统的规范体系显然不再具有强大的效力。在这种背景下,年轻人更加信奉新时代所流行的价值观与行为准则,“断亲”的举动也不再需要负担严重的道德成本。
2、个体主义文化的盛行。比起更多以家庭整体视角思考问题的上一辈,当下的年轻人更流行以个体视角思考问题,在网络上被称作“自我的觉醒”。这是两种文化视角的碰撞。在家庭整体视角中,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家中长辈把每个人的事,特别是小辈的事都当自己的事,都尤其重视,期望通过努力让整个家庭拧成一股绳并欣欣向荣,没有家庭成员会“跑歪”。在个体主义的视角中,个体虽然是家庭的一份子,但同时更希望自己的需求被尊重,更希望按照个人的想法行事而不受家庭其他成员的干涉。此时,家庭成员之间有明确的你我之分,并不是完全一体化。两种文化视角之间的张力是有本质矛盾的,自然容易碰撞出“断亲”的念头。
3、家庭规模的自然变迁。在实行了三十多年的独生子女政策的影响下,相当多的年轻人是独生子女,家庭的少子化让家族的整体规模也在缩小。许多亲戚变成了远亲,甚至与陌生人无异,他们的指点显然容易让年轻人反感。家庭的少子化也让家庭资源集中向单个子女倾斜,令子女更容易关注和表达自我的需求。
4、社会关系网络的转移或低度依赖。年轻一代的城市化使其社会关系网络由乡镇向城市转移,城市化与工业化的发展也使得由亲缘关系发展出的社会关系网络逐渐失效,个人的发展不再像上一代般高度依赖于乡镇的社会关系网络。也即不再高度依赖老家的亲戚和人脉,也自然不需要高度维护亲缘关系。高速的人口流动和陌生化的城市生活也让个人的成就与亲缘关系群体的评价分离,“断亲”行为的成本进一步降低。
由此可见,当与上一代存在较高思想差异的年轻一代更关注个体需要,且“断亲”行为的道德成本和其他成本逐渐降低时,实践“断亲”念头的可能性增高,“断亲”也自然成为社会热议的话题。
那这种“断亲”思想的流行,是否代表着“断亲”会成为社会发展的必然?
可以沿着“断亲”的解释角度看什么人会成为事实上“断亲”的主力军:(1)因接受高等教育或创业成功等原因而城市化的人,如公司白领、企业高管等。(2)与核心家庭以外的亲戚关系陌生的独生子女。(3)建立了除亲缘关系以外的坚实社会关系网络的人。(4)完全不受传统社会规范体系约束的人,也即不在乎亲缘关系和社会评价的人。以上四种可能发生“断亲”行为的人群也并没有囊括所有的“断亲”群体,但可以大致体现“断亲”人群的特征。因为这些人才可以低成本,或是不计成本地与讨厌的亲戚一刀两断。笔者认为这个人群在我国社会接下来长期的发展阶段中仍然会是少数部分。
因为能够成功完成城市化,抑或置换社会关系网络的人群在我国仍然是少部分。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人民收入分配差距仍然较大,社会生产力水平和分布仍然不均。大量的人口最终需要回到县城、回到乡镇,需要依靠以亲缘为基础的社会关系网络,“断亲”对于相当多的人而言成本依旧很高。如果真的“断亲”,这部分年轻人回到乡镇后可能面临精神家园锚点的丢失,即可能成为“城市游魂”。
三、走出乡镇的年轻人断了亲,是展翅雄鹰还是城市游魂?
笔者不太赞同轻易地以“断亲”这种如此决绝的方式来处理大部分在家庭中出现的那些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年轻人与长辈的家庭矛盾愈来愈多的客观背景下,应该讨论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旧的亲缘关系是否有维持的必要?大部分年轻人真的需要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反抗部分亲戚吗?文化的流行显然容易营造氛围、传递情绪和引导模仿,有必要讨论一下“断亲”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1、离开的是年轻人,被留下的是父母。
“断亲”听起来是很痛快的事情,和那些三观不合的、多管闲事的亲戚一刀两断,从此不再接受他们的烦扰。但断亲后的许多副作用,可能会需要核心家庭中的父母去承担。
许多亲戚那些令年轻人反感的话语,往往遵循着年轻人不再认可的社会评价体系,比如“被看不起”“被人指指点点”“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等。诚然,这些亲戚遵循乡镇相对传统的社会评价体系而说出的话语、做出的行动是给年轻人带来了很多“麻烦”,但这些一年就回来一两次的年轻人其实才是与当地社会格格不入的人,是极少数幸运地能够走出去大城市的人。年轻人的父母如果不能被接受了新文化的年轻人带离此处,他们也是需要长期遵循本地的社会评价体系。而亲戚口中那一声声劝,也正是与我们父辈站在相似的出发点上的。断了亲后生活在外面的是轻松了不少的年轻人,被留在这个语言环境里的却是父母。年轻人可以选择背离乡镇社会文化体系的生活方式,而经历着来自环境的指指点点的很多时候是日日生活在此处的父母。
乡镇是个“次时代”的文化环境,其评价体系与城市必然截然不同。并不是说年轻人因此必须接受这种不符合自身价值标准的社会评价体系,也不是说亲戚们的好心就一定会办好事。而是我们是否真的要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来处理差异?
父母辈的人中有不少没接受过特别多教育,又遵循着乡镇的规则长大,试图让他们理解年轻人并做出改变必然是艰巨的。接受了更多的教育、见到了更宽广的世界,也因此更有能力的年轻人,有责任寻找处理艰巨任务的解决办法。如果更优秀的年轻人都无能为力,父母辈要来处理这个深刻的矛盾更是难上加难。
会与传统社会评价体系发生冲突的年轻人,往往是离开乡镇去一线城市求学、工作的年轻人。对于乡镇而言,他们是离群而居的鹿是展翅离家的雄鹰。如果他们能带领家庭完成整体的阶级跃迁,也即整体的城市化,去实践“断亲”的影响也相应减少。如果只是自身的高飞,父辈仍然留在乡镇,那么家庭矛盾是与整体文化环境黏连的,难以通过“断亲”的方式彻底解决。
2、“断亲”文化下亲缘关系逐渐淡薄的年轻人,如何解决“落叶归根”的精神需求?
年轻人和老一辈有矛盾很正常,与核心家庭以外的亲戚逐渐减少联系看起来也是社会发展的大趋势。年轻一代与亲缘关系的联系减少后,其替代传统亲缘关系的紧密联系则是朋友圈。与天然存在的亲缘关系之间的联系减少,引发了两个疑问:一是,后天选择的以志趣为基础的朋友圈是否能够大面积替代传统的以血缘、亲缘为基础的社会关系网络?二是,亲缘关系是否影响“乡愁”,当代年轻人到了追寻“落叶归根”的年纪时,这个“根”又在何处?
“断亲”可能是在平淡的日常中断亲,例如全家搬离了乡镇后与本就不熟的亲戚彻底不来往,主观意愿上也觉得交流不来,虽然没什么冲突但也没必要联系;也可能是与核心家庭亲属的断亲,例如与父母有着根本上的、不可调和的、危及自身核心利益的矛盾,只能选择一刀两断。断亲后的人大可主动选择志趣相投的好友,但朋友关系是否能够大面积地替代传统的亲缘关系?我们与这个世界因交流而产生的连接,是否能很大程度上替代天然的血缘带来的连接,而成为人类精神家园在世界中的锚点?
天然的亲缘关系一直以来之所以能够如此稳固,成为许多人精神家园的支柱,是因为在传统的文化中亲缘关系有着强力的联结,这个联系是受到社会文化的保护的。即使平时可能很少见面,但能够提供固定的反馈。而人活着难免需要依靠固定的评价体系的反馈,有了评价和参照系人也才能确定自己活得如何。后天选择的社会关系网络,对于能够长期稳定在同一生活环境里的人而言,或许真的能够替代亲缘关系成为一种强有力的联结。但对于许许多多试图逃离乡镇的年轻人却又最终不得不回到乡镇的年轻人而言,后天选择的社会关系网络可能就不够稳固,会随着地域的变迁而削弱甚至断裂。能够在大城市扎根的年轻人终究是少数,这些最终回到乡镇的年轻人,过往在大城市的社会关系网络不再紧密,虽然可以在乡镇重建以志趣为基础的“朋友圈”,但乡镇运转的评价体系确实相对传统的社会评价体系,二者之间则会有持续的冲突。
四叔是个没什么亲戚的人。当然,这是他主观意愿上认为的。他今年53岁,在一线城市开小工厂,勉强算个老板。五年前离了婚,女儿归前妻,儿子归自己,现在谈了个女朋友也没说要结婚,就是平平淡淡地过着先。他在大城市做起生意后其实很少回老家,他是个硬脾气,他觉得和老家那些人都聊不来:和表哥聊不来,做工地的装大款,太土;和亲弟聊不来,一把年纪还在工厂打工,穷困潦倒;和姐夫聊不来,做零工、软脾气、没见识;和亲妈也聊不来,老人生活习惯也太难伺候了,管得也太多了,又不懂!但他有钱了以后在老家村里建了栋小别墅,毕竟是自己老家,老了得回去。
今年春节四叔又回家过年了,没回家之前想得很,回家了以后又觉得没意思,想赶紧走。没回家的时候吧,城里的朋友都回家了,工厂工人也放假了,朋友约不到,工也开不了,再加上一年没见老娘,其实也有点想。回了家以后吧,怎么谁都不熟,也不想和他们熟,日子过得太无聊,想回城里找朋友了。实在烦透了的时候四叔就打电话给自己妹妹,把心里的烦闷说了一通后又无话可说,毕竟妹妹也不在老家,在丈夫老家呢。总之,四叔觉得春节挺烦的。
四叔是笔者在春节时碰见的一个亲戚,他离开家乡太久,这些年开始想回到老家去住,有生意不再好做的原因,也有年纪逐渐增大的原因。可他在城市时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回到了家乡却“儿童相见不相识”。算是过成了“城市游魂”,不属于打拼的城市却又无法真正回到来处。
回归到“断亲”行为本身,值得警惕的是以回避的方式处理问题,并没有真正推进矛盾的解决。断绝关系实质上是对亲缘关系矛盾的回避,以一刀两断的方式处理差异实质上是对解决问题的拒绝。当然,此处并不是说“断亲”的行为绝对不可以发生,如果触及核心利益和道德准则,例如强行婚闹、绑架式相亲、家庭暴力等等,用强硬的“断亲”手段也不为过。在事情没有演化到不可解决的地步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更多的方式调节和沟通,理解双方立场差异的原因后或是引导,或是忍让等等。在家庭关系里,人始终处在家庭责任与个人原则的两极之中,没有一劳永逸的答案。
笔者反对的不是断亲,而是反对的极端情绪下不假思索的断亲;反对的不是个体自我意识的觉醒,反对的是不能容人的极端个人主义;反对的不是所谓顺应时代作出的改变,反对的是强求环境与自我保持水平绝对一致的改变。说到底,“断亲”是个过于锋利的刀,是个强大的工具,也具有强大的副作用,不能轻易地使用。“断亲”文化的流行之下需警惕把情绪变成了现实、把个别极端情绪普遍化,避免在情绪之下过分轻易的断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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