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报·豫视频记者 刘永恒

2月初，我国中东部地区遭遇了入冬以来持续时间最长、影响范围最广的雨雪冰冻天气。中央气象台此前称，这将是2008年以来最复杂的春运天气。

湖北成为此次特殊天气影响严重的省份之一。湖北日报刊文称，对2月1日至4日湖北遭遇的今冬最强低温雨雪冰冻天气，气象部门评价“降雪范围广、强度大，冻雨极端性强”。

大量旅客被迫滞留在高速上。

在这场复杂天气中，有人堵在高速上5天，吃光了要带回家的年货；有人为了省油不敢开空调取暖，着凉感冒后无奈下高速休整；有人被迫在高速上撑伞遮羞解决三急问题。

2月5日晚，湖北省应急管理厅防汛抗旱处处长彭学文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表示，目前受冻雨影响，湖北全省高速公路缓行的路段还有180公里，涉及9条高速，大概还有4000台车堵在路上。

沈刚被困的高速路段（受访者供图）

被困高速：一天一夜只走20公里

沈刚的耐心在持续拥堵中逐渐消耗殆尽，他从2月1 日晚9点自苏州出发，一行四人自驾回四川老家过年。

接连不断的雨雪将他困在了高速上，直到2月5日晚7点，他还滞留在了沪渝高速湖北段，距离四川老家还有660公里。导航软件显示，距离下一个服务区——潜江服务区还有35公里，前方拥堵路段长达75公里。

从苏州回四川的路，他不止走过一次。而在今年，突如其来的雨雪和被迫封闭的高速，让他数次更改回家线路。2月2日凌晨时分，他进入湖北后，第一次体验到了极端复杂天气带来的影响——遭遇冻雨后车辆打滑，失控撞到了高速的水泥护栏。

事故发生在孝洪高速路段，距离仙桃北收费站只有两三公里。

事故处理着实费了一番工夫——高速服务热线处于一直占线状态。靠着车载的求救系统，总算成功报了警，30分钟后交警抵达处理，车辆则是由一家当地的高速救援公司拖下了高速。2月3号，开着4s店送来的代步车后，沈刚继续了返乡之路，然而拥堵仍在继续。“我4号一天只前进了20公里。”

和沈刚类似，截至2月5日晚10点，程欣仍被困在京港澳高速孝感段，近20个小时仅前进了20公里，而前方拥堵路段还有近70公里。“我是2月4号一早，从四川出发回老家江西九江过年。下午四点到了京港澳这一段一直堵到现在。一停就是几个小时，人都快要被逼疯掉了。”

“以前我回家没走过这条路，因为湖北下大雪，有些高速管控了，跟着导航我就到这边来了。之前过宜昌、襄阳，那边虽然也下雪了但还可以慢慢走，我没想到是这里竟然会堵成这样。”

堵了一天一夜后，没能看到有人前来清障和疏导交通，程欣坐不住了，打了八九次路政部门的电话，但一直没有接通。无奈之下，他拨通了高速报警电话想反映情况，不料，接线员表示已经有许多市民反映了高速拥堵问题，但他们也打不进路政的电话。

程欣有些气愤，“京港澳这么重要的通道，很多车都被导航导到这来了，结果堵成这样没人管了。”

他向《看见》记者表示，与他所在的南下方向不同，北上方向的道路反而畅通无阻。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2月3日，京港澳改扩建公司启动除雪防冻工作应急预案，安排沿线保通队伍配合除雪保通工作，调动机械设备操作人员上路清雪。2月5日晚间，湖北省交通运输厅发布统计数据称，截至2月5日14时，全省高速公路收费站尚有100个因道路结冰采取交通管制措施，主要集中在武汉、孝感、荆州、黄冈、咸宁、随州等地区。

对于实施交通管制和路段缓行的主要原因，湖北省交通运输厅的解释是：一、部分上坡路段由于结冰，导致大货车打滑无法正常通行；二、由于路面结冰，引起的交通事故；三、连接的省份实行交通管制。

程欣多次拨打高速公路报警救援电话的通话记录截图（受访者供图）

油量焦虑：不敢打开空调

2月5日晚，堵在沪渝高速上两天两夜后，李建东熬不住了，他和妻子决定从荆州东收费站下高速。

“现在我人受不了了，这两天在高速上睡也没睡好，都感冒了，我媳妇的脚也浮肿了，我们准备休息一夜再走。”电话里，李建东说话时带着浓重鼻音。

他2月3日上午11时从武汉出发，要回老家施恩过年。不曾想，出发时导航软件显示一路畅通的路线，两个小时后就一路飘红，这趟仅需九小时的路程，李建东花了两天两夜才堪堪走了约三分之一的路程。

李建东起初并未意识到这场堵车的严重程度，还跑下车，开心地拍了好几段视频。在唯一的零食——一包牛肉干消耗殆尽后，拥堵仍在继续。他立即就意识到了食物短缺的问题：他们没有为这趟短途之旅准备食物和水，在高速上也无从补充。

很快第二个问题也随之而来，当夜幕降临，难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冷，汽车也隔绝不了的冷。

李建东两人只好躲在车里打开空调，但看到慢慢消耗的油量后，不得不关掉了空调。如果在高速上汽车耗尽了汽油，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天。

“电车的情况更难。第二天，我们往前慢慢走，看到有人直接把车丢到路边，一路上得有十几辆车是这种情况。后来我听其他车主说，他们有些人是熬不住了，到周边找地方休息去了。”

“那些汽油备得不足的车就很惨。当时我旁边的一辆车，只要车队一停它就熄火，也没看他开过空调。”同样是回施恩老家过年的赵光，对这一幕印象深刻。

他2月1日从苏州出发，在湖北选择了与李建东相同的路线，历时约80个小时，在2月4日晚回到了老家。2月2日，在潜江段堵了约10个小时后，临时封控的高速口放开了，赵光幸运地排在了第一位，跟随路政的车辆，顺利通过这段拥堵，“到宜昌段的时候，铲车在前面，直接给我们铲出了一条路来。”

沈刚同样也有汽油焦虑，一路上他只敢断断续续地开空调，结果把孩子冻感冒了。“我到服务区去加油都要排两三个小时的队，在仙桃服务区只能加100块的油，荆门那边只能加150块。路上一个服务区隔着几十公里，又堵着车，你敢一直开空调吗？”

李建东被困的高速路段（受访者供图）

幸运的是，2月4日，李建东就解决了食物危机，在沪渝高速上被“投喂”了。“到潜江的时候，当地政府专门派人在高速上发面包和水。后来到荆州收费站，他们给每人发了一瓶八宝粥和一盒面包。”

“他们供给的食物很充足，到现在水我还没喝完，还剩五六瓶。他们就站在路边，你一打开车窗就拼命往车上递水和面包。”

也有沿途的村民，会拎着水瓶上来送开水。

相较于李建东的幸运，沈刚并没有遇到任何援助。5天来，他只看到有村民带了泡面在高速上售卖，10块钱一桶，包含热水在内。他没有照顾过村民的生意，一路上他们四人把带回家的年货吃了个干净，然后会在路过服务区时，补充一下食物。

他曾一度想开下高速，绕路回家。站在高速上看了看，同样白雪皑皑的国道上鲜有车辆经过，担心独行会发生事故，只好打消了绕道的念头。

最后一个难题是如何解决上厕所。

李建东觉得，大家解决三急的方式多少透露着些无奈，甚至显得有些奇葩。“男人可以走到桥边或者路边。女士上厕所，就搞个床单，让两三个人扯着，把她围起来。也有人会打把伞，遮一下。”

所有的受访者均向《看见》表示，大家上厕所基本都会选择在晚上，除非实在憋不住了。

“早上起来，能看到路边到处都是粪便。这确实也没办法，被困了几天，人不可能不拉。”李建东说。

潜江，相关工作人员在高速上发放食物和水（受访者供图）

何时通车？

在这场遭遇中，李建东感触最深刻的不是冬夜里的寒冷，而是被困后人们的自救举动。

最初堵车，是因为一些车辆打滑无法前行，没有交警介入，人们开始自发行动起来。“好多人下来帮着互相推车，我自己都推了十几辆车。当时有一辆车的制动系统坏了，推不动。但是如果它不走，所有车都走不了。我们二三十人把车抬到路边去了。”

2月5日早上六七点，李建东原地不动的车辆终于又动了起来，“相关部门做了很大努力，铲雪车给铲出了两条道。”

据悉澎湃新闻，2月5日晚间，湖北省交通运输厅介绍，2月1日-2月4日24时，累计投入融雪剂（含工业盐）13275.1吨，交安设施29387个；调配融雪剂撒布机1651台次、装载机1091台次，巡查车辆4399台次，应急人员24760人次。 经过全力抢通，目前湖北省绝大部分路段已恢复通行。

仍有旅客反映被困在高速上，未曾见到清障力量。

2月6日凌晨5点，沈刚还被困在高速上，此时距离他从苏州出发已过去了六天五夜。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么多天过去了，高速为什么还在堵着。他甚至有些埋怨自己，“出发前我看了天气预报，知道湖北有大雪。我当时觉得当地肯定会做好路面保障工作的。湖北交警部门、路政肯定做好应急方案的。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被困了2天2夜的程欣也对此怨气很大，“两天两夜堵着没人管啥概念？还好我们孩子年纪大了，要是婴儿被困了，那真是生不如死。如果母亲没有奶的话，是要泡奶粉喝的，靠什么泡？总不能用冷水泡吧？”

这两天里，老家父母给他打了无数个关心电话，他不敢告诉他们实情，只拣些好话宽慰二老，“我们挺好的，就是有点堵，估计快通车了。”

高速上旅客在互相推车（受访者供图）

2月5日晚，湖北省应急管理厅防汛抗旱处处长彭学文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表示，湖北计划在2月6日把全省高速公路的堵点全部抢通。

“对于通行缓慢的车辆，发动了地方政府和相关交通部门采取了很多的紧急措施，包括组织志愿者和相关的部门，给滞留车辆送食品、送药品、送免费的热水、送充电宝，另外，我们还引导他们从就近的出口到附近的乡镇临时住宿，等待高速通行以后再恢复出行。”

“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我们湖北过境旅客顺利出行，能够安心回家过年。”彭学文说。

（以上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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