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23日，第19届亚运会将在杭州如约开幕。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作为中国七大古都之一，有着2200多年的历史。身为浙江省省会和经济、文化、科教中心，杭州在近10年生产总值（GDP）从7969亿元增至1.8万亿元，早已是全中国乃至亚洲地区“举足轻重”的城市之一。

从1990年的北京亚运会，到2010年广州亚运会，再到今年的杭州亚运会，这已是中国第三次举办亚运会。来自亚洲45个国家和地区代表团的1.2万余名运动员报名参赛，人数创历届新高。

亚运会作为体育盛会，不仅提高了亚洲的体育水平，也推动了全世界的体育发展。亚运会在鼓励了亚洲各国之间的体育交流，增进了各国之间的了解和友谊的同时，也带动了亚洲体育产业的发展，为亚洲的体育事业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和挑战。

除此之外，亚运会更是城市形象的展示窗口，无论是运动场馆的建设，还是交通网络的优化，大型赛事都为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强大动力。

1990年9月22日，北京，第11届亚运会开幕式。

北京亚运会：让中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直到今天，很多中国老百姓的脑海中依然存留着关于北京亚运会的深刻记忆：吉祥物熊猫盼盼、刘欢韦唯演唱的主题曲《亚洲雄风》、中国游泳运动员沈坚强独得5块金牌……

那个年代，中国老百姓或多或少都为北京亚运会忙碌过、兴奋过、奉献过，普遍将北京亚运会视作是中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进一步改革开放，拥抱世界的“新起点”。

在原国家体委副主任、中国奥委会名誉主席何振梁妻子梁丽娟所著《何振梁——五环之路》一书中记载，中国为了首次举办亚运会，准备了长达14年之久。

1976年，巴基斯坦因为经济困难，计划放弃主办1978年亚运会，当时国际上有声音希望中国接办。1980年，国际上又希望中国能够主办1986年亚运会。

1983年8月，国家综合研判时机相对成熟，由中国奥委会向亚奥理事会提出申请，希望由北京承办第11届亚运会。1984年9月28日，在韩国汉城举行的亚奥理事会代表大会上，北京与日本广岛分获1990年、1994年亚运会主办权。

“北京亚运会是中国改革开放后举办的第一个区域性、国际性的大型综合运动会，这是建国以后没有过的，可以说这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的一项重大成果。”北京北奥集团原董事长，曾在1990年亚运会组委会大型活动部担任秘书处处长的杜巍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起1990年北京亚运会往事，仍难掩激动之情。

“能不能办一个符合国际水准的亚运会，其实当时我们心里是没有底的，但当时北京主办亚运会，得到了全国党、政、军、民方方面面的大力支持，给了我们很大的鼓舞，直到现在我回忆起来都非常感动。”杜巍表示，只要涉及亚运，各单位、各领域、各战线纷纷“开绿灯提供方便”。

事实上，当时的中国和北京不算“富裕”。北京市社会科学院体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金汕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1990年，中国的GDP仅为3878亿美元。当时举办亚运会，举国上下声势浩大，国家还发行了国库券和体育彩票来募集资金。”

据官方记载，北京亚运会筹备阶段，资金缺口大约有6亿元。面对困难，全国人民鼎力支持：“每个人都是东道主！”“亚运为国争荣誉，我为亚运添光彩！”最终，北京亚组委集资部接受了近2亿人次的捐款捐物，其中捐款总额达到2.7亿元。

正是被全社会浓烈的热情感染，中国体育代表团在各个项目奋勇争先，中国女排、中国男篮等劲旅强势夺冠，个人项目中年仅17岁的邓亚萍在乒乓球项目夺得3金1银，开启了“邓亚萍时代”。最终，中国代表团创下了183金的傲人战绩，巩固了亚洲体育霸主的地位。

北京亚运会时，中国奥运首金获得者许海峰点燃亚运会火炬，女排和跳水名宿张蓉芳、高敏负责护跑，现任海南省篮球联合会主席、当时效力于八一男篮的国手宋力刚则出任了北京亚运会中国代表团旗手。

前中国男篮国手宋力刚担任1990年北京亚运会中国代表团旗手 图/受访人供图

在北京工人体育场举办的亚运会开幕式，宋力刚走在中国代表团方阵最前方，率先掌旗出场，感受到了现场炽热的氛围。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北京亚运会是中国首次承办国际综合运动会，当时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其实我掌旗的时候很专注，主要想的是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如何能让国旗更飘逸、舒展。”

宋力刚称，在亚运会掌旗是自己的毕生荣耀：“虽然中国男篮世界范围内没有得过前三名，但当时在亚洲，中国男篮是铁打的冠军，因此由男篮国手担任大型运动会旗手，社会各界和体育界都能接受。我当时还算是年轻选手，当时的代表团中，袁伟民主任（注：袁伟民时任国家体委副主任）以及何慧娴等领导都亲自找我谈过话，殷切希望我以国家荣誉感为重。就我而言，当旗手确实不是个人的事，而是代表整个中国男篮和中国体育人，我也视此为毕生的荣耀。”

北京亚运会的16天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收看比赛。北京街头巷尾，几乎所有人都在掐指计算。“今天中国代表团又有几枚金牌入账，又把第二名甩开多远。”值得一提的是，北京一些公交车上都挂了一块上面写着“今日奖牌榜”的小黑板，每次售票员擦黑板更新奖牌榜时，全车乘客就是一片欢呼。

北京亚运会的成功举办，对于中国后续申办奥运会成功，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都有极强的积极意义。杜巍回忆，事实上在筹备北京亚运会的过程中，特别是在规划体育设施和布局时，有关部门就已考虑到了在北京举办奥运会的可能性。

北京举办亚运会的时候，中国男篮名宿王治郅刚小学毕业不久，他参加了亚运会闭幕式，清晰地记得，看台上人民群众自发打出了标语：“亚运成功，众盼奥运”。

北京成功举办亚运会后，中国奥委会于1991年2月26日讨论通过北京承办2000年奥运会的申请，国务院随后批准了北京奥申委的报告。但申奥之路并不平坦。1991年，中国向国际奥委会递交了承办2000年奥运会申请书，两年后的蒙特卡洛国际奥委会第101次会议上，北京以两票之差败给悉尼。

直到2001年7月13日，中国终于圆了百年奥运梦。在莫斯科国际奥委会第112次全会上，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北京成为2008年奥运会举办城市。

待到2015年7月31日，在吉隆坡国际奥委会第128次全会上，北京再次获得2022年第二十四届冬奥会举办权，北京成为“双奥之城”。

1990年8月，第11届亚运会前夕，北京市民争睹亚运村。本版图/视觉中国

广州亚运会：市场开发的里程碑

“北京亚运会是中国竞技体育真正崛起的一道分水岭。”邓亚萍如此评价。亚运会的成功举办，让中国加速融入国际体育大家庭，随着竞技体育成绩的持续进步，中国逐步向体育大国迈进。

在北京亚运会胜利闭幕后的20年间，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2000年悉尼奥运会、2004年雅典奥运会，中国先是连续2次立足于金牌榜“第二集团”领头羊位置，到升至第三，再跃居次席，最终2008年北京奥运会成为奥运百余年历史上第七个登上金牌榜首位的国家。

北京亚运会举办后，中国持续发力经济建设，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008年后的首届亚运会于2010年来到了广州。

2010年11月12日，第16届亚运会开幕式在广州举行。广州塔璀璨的灯光与绚烂的烟花交相辉映，点亮广州夜空。

“此刻的中国，对于体育的观念与意识都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国家的开放与强大，也已无需仅仅通过运动会来做窗口。”金汕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为了迎接1987年第6届全国运动会的举办，广州市修建了天河体育中心等一大批现代化体育场馆，论体育基础建设和经济实力，也早有举办亚运会的想法。

但当时北京已经获得1990年亚运会主办权，广州在随后10年内主办亚运会，可能性极低。进入21世纪，广州又一次迎来第9届全运会，再度燃起举办亚运的梦想。广州市多位人大代表在2002年3月的人大会议上联名提交了一份议案，主张申办亚运会。

2004年，亚奥理事会宣布广州获得2010年亚运会举办权。2010年11月12日，第十六届亚运会开幕式在广州海心沙岛隆重举行。当晚，五羊城里灯火璀璨，珠江岸边绚丽夺目。

2010年11月12日晚，第16届亚运会开幕式期间，珠江上演广州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花船巡游。本版图/视觉中国

广州亚运会的开闭幕式突破传统，没有设置在体育场内，其创意让全世界眼前一亮。当时，作为广州亚运会开闭幕式重要组成部分的广州塔，如今成为了深受海内外游客喜爱的广州地标之一，是各大旅行社“亚运一日游”项目的必经之地。

“广州当时举办亚运会的自信在于筹办亚运会的方式，广州明确表示，要向市场索取，利用体育营销的平台，发挥市场的优势，誓言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向市场多挣一分钱，就能少花市民一分钱。”金汕认为，这也是举办运动会发生质变的最明显的信号。

2010年的广州早已不是1990年的北京，依靠改革开放30多年来积累的雄厚实力，广州无须民众捐款也足以承办亚运会。1990年，全中国亿美元；2009年广州的GDP已达到约1338亿美元。

广州体育局原副局长、时任广州亚组委市场开发部部长的方达儿著有《亚运掘金》一书，书中回忆：“广州亚运的市场开发算得上是一个奇迹，前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2010年同有上海世博会，以及当时的金融危机的多重夹击下，仍然成为当时亚运史上市场开发之最，无论是赞助金额还是赞助商数量，都创下了亚运新高。”

在广州亚运会之前，亚运会市场开发都是交由代理公司进行的。2002年韩国釜山亚运会和2006年卡塔尔多哈亚运会的市场开发都是由日本电通负责。然而，由于电通对于发展变化中的中国缺乏了解，为2010年亚运会预期的赞助收入只有1.2亿美元，这与广州亚组委的期待相距甚远。

“当时亚组委下定决心，要将开发权拿到手。经过多次交涉，亚奥理事会最终在2008年初同意，将第16届亚运会的市场开发权全部让渡给广州，这在亚运会历史上也是第一次。”

据方达儿回忆，广州亚组委利用当地丰厚的政经关系，展开了各项公关。2008年，广汽集团与广州亚组委签订协议，正式成为广州亚运会首家高级合作伙伴，一举签下高达6亿元人民币的赞助金额。单这一笔，就已经超越多哈亚运会的赞助总金额。

最终的结果统计，广州亚运会共签约49家赞助商，其中广东本土企业占比极大。共计通过市场化运作，募集了超过30亿元人民币，是2006年多哈亚运会的5倍、2002年釜山亚运会的3.5倍。

广州亚运会除市场开发取得成功以外，赛事组织者的思路开始发生明显变化，即不是单纯地把运动会作为承载金牌角逐的舞台，而是借助运动会的契机推动全民健身的普及，让大赛体育场馆不仅服务于运动会本身，更服务于长久的全民健身需要。

当届亚运会，中国代表团夺得199枚金牌，但竞技体育的成绩已不再是唯一焦点。“中国体育正在从竞技的尖端向提高人民素质的大众健身方向转移。”时任广州市体育局局长刘江南评价广州亚运会时表示，体育的多功能性得到政府的不断发掘，并最终落脚到体育运动以人为本的实质。

杭州亚运会：将科技照进现实

曾经有一种观念认为，北京20年前就举办了中国第一次亚运会，又在2008年和2022年分别举办夏奥会和冬奥会，广州也已办过亚运会，杭州再次主办亚运会，会不会有“审美疲劳”？

金汕认为，“各个城市都有不同的特点。例如美国已经举办过3次奥运会，最后一次举办的亚特兰大并没有让人觉得在重复以往，人口不多的澳大利亚举办悉尼奥运会的时候，也没有因为1956年举办过墨尔本奥运会让外界感觉仅仅是在重复，反而办得更有亮点，有特色。”

“杭州亚运会比北京亚运会晚了32年，处于不同时代，即使和2008年的奥运会、2022年冬奥会，2010年广州亚运会相比，也有不同的色彩。相比而言，亚运会的区域作用更明显，由于着眼点不同和服务对象不同，更重视中国元素，更有地方文化的色彩。”金汕说。

公开信息显示，杭州亚运会实现了亚奥理事会的大团圆，赛会规模和参赛人数都创下历史之最，参赛运动员多达12500余名。其中，中国、泰国、日本、韩国、印度、中国香港6个代表团的报名人数超过600人。杭州亚运会市场开发部也对外公布，杭州亚（残）运会市场开发协议总收入累计达46.44亿元，其中亚运会共计有118个类别、176家赞助企业，杭州亚残运会共有102个类别、154家赞助企业。从赞助金额、赞助企业数量、赞助企业质量等多个维度都创造亚运历史最佳。

2023年9月7日，大型5G移动急救复苏单元在位于浙江杭州的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交付，该复苏单元由改造的公交车以及5G急救车组成，配备急救监护设备、ECMO、移动数字化X光机等设备，已全部国产化。摄影/本刊记者 王刚

杭州亚运会提出了“绿色、智能、节俭、文明”的办赛理念。与近年来的历届大型体育赛事相比，杭州亚运会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高科技含量”持续提升，存在感强。

中央财经大学体育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王裕雄观察到，本届杭州亚运会绿色、智能元素无处不在，例如“无碳”开幕式、比赛场馆监测管理中的“智慧大脑”、“亚运驾驶舱”建设、以及大量虚拟现实技术的应用等，预计会将亚运会的绿色、智能水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亚运会开幕式总导演沙晓岚透露，杭州亚运会开幕式打破了以往大型活动既定的“烟花表演”模式，秉承绿色办赛理念，全程无碳，不燃放烟花，将采用数字科技、三维动画、AR技术等方式，呈现数字烟花表演。

2023年9月17日，亚运会开幕在即的杭州城区。图/视觉中国

《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亚运碳中和—减污降碳协同”数字化管理平台被亚运会宣布投入使用。不少体育场馆中，都有“零碳工程师”在参与工作。当传感器采集温度、湿度、光照、人流密度等数据回传至平台，平台即可计算出兼顾能耗与舒适度的最优方案，工程师就可动态管理每一个区域的能耗，实现精准降碳。

富阳水上运动中心，屋顶的雨水经过一系列净化处理后，直接可以通过管道分配利用，用于浇灌绿地、中庭水景和公共卫生冲洗；杭州上城体育中心体育场，看台上的1.35万张座椅和顶部的太阳膜虽然使用了14年，但经过科学评估检测，使用情况良好。经洗护后继续保留，节约资金近800万元；亚运会壁球场馆由杭州国际博览中心展厅临时改建而成，馆内的LED屏幕、观众坐席、UPS设备、消防器材等采用了租赁方式，既节约了建设成本，又保证了在亚运会比赛结束后，场馆可用最短时间完成拆除，恢复原有展厅功能。

“绿色、低碳和智能化是当前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趋势和方向，也是近年来我国多个大型综合性赛事的办赛理念。杭州及浙江拥有不少高科技企业，一批新潮的绿色低碳、数字技术等将在杭州亚运会这一平台展示，未来或许会加快产业发展，且投放到很多城市中进行实际运用。”王裕雄表示。

正如新华社发文称：从“团结、友谊、进步”，到“激情盛会，和谐亚洲”，再到“心心相融@未来”，三届亚运会的主题口号“友谊”“和谐”与“心心相融”，其实都意味着团结与合作。

杭州亚运会上，亚奥理事会的45个成员全部报名参赛，也充分证明了这点。

这将是一届精彩的体育盛会。远道而来的体育健儿和全球观众，将一起见证：一个风雅睿智的杭州、一个蓬勃自信的浙江，一个更加开放包容的中国。

发于2023.9.25总第1110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杂志标题：三届亚运会，为中国带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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