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程慧 国际金融报

一场持续近两个月，由美国背后煽风点火、希腊与伊朗前台角力的“扣船”风波似乎出现了拐点。据路透社6月9日报道，希腊一家法院8日推翻了一项法院裁决，该裁决允许将先前被扣押的伊朗油轮上的部分石油转交给美国。

今年4月，希腊扣留了一艘俄罗斯籍装载着伊朗原油的油轮。该国当局随后表示，将按照美国司法部门要求，把油轮上的石油移交美国，以配合后者制裁措施。作为报复，伊朗5月27日扣留了两艘希腊油轮。

外界推测，美国之所以操纵希腊来这么一出，其实剑指伊核谈判。由于此前伊朗拒绝在谈判中做出妥协，渐渐失去耐心的拜登政府开启了对伊朗的新一轮刁难施压。

一边是全球最大的油轮船东，另一边是紧扼着全世界最重要能源输送通道霍尔木兹海峡咽喉的狠角色，两者的冲突无疑令本就因俄乌冲突越发紧张的全球能源危机雪上加霜。

缘起

时间拨回到4月。据法新社报道，希腊政府当月在地中海扣留一艘装载伊朗原油的油轮。这艘油轮悬挂伊朗国旗，由俄罗斯企业运营，油轮原计划驶往土耳其，载有大约11.5万吨原油。

5月25日，希腊方面宣布，应美国司法部门要求，希腊将把油轮上的石油移交美国。

伊朗外交部随即向希腊方面表达强烈抗议。根据伊朗港口与海事组织当日还原的希腊扣船经过，上述悬挂伊朗国旗的油轮在希腊海域附近发生技术故障，在向希腊政府求助后，遭到美国政府的干预。随后希腊法院下达拦截命令，并派遣军方人员将该油轮上的货物强行卸走。

伊朗谴责称，该伊朗油轮有合法的运输手续，希腊的行为是“海盗行为”，违反国际法，必须立刻予以纠正。

而路透社26日援引希腊航运部门消息人士的话称，扣船之前，美国司法部曾通知希腊方面，这艘油轮上载有伊朗原油。暂不清楚油轮遭扣留是因为违反针对俄罗斯的制裁，还是针对伊朗的制裁。目前这两国正分别受到美国的制裁。

27日，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通讯社援引伊朗外交部声明称，伊方要求立即释放这艘油轮、不得扣留船上货物，并对美国政府“持续违反国际法和国际海事公约”深表关切。

隶属于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光明通讯社则于当天早些时候称，伊朗将针对希腊协助美国扣留伊朗原油采取“惩罚性行动”。

话音刚落，“报复”行动就展开了。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27日发表声明称，由于违反相关法律，两艘希腊油轮当天在波斯湾海域被扣押。

根据国际货运信息平台海上交通网站的信息，两艘油轮均从伊拉克巴士拉港口出发，其中一艘之前停靠过卡塔尔，运载原油可能来自这两国。按照美国游说团体“反对伊朗拥有核武器联盟”的说法，这两艘油轮分别运载大约100万桶原油。

希腊外交部随即指责伊朗扣船是“海盗行为”，并向伊朗驻希腊大使致函，措辞严厉，呼吁伊朗立即放船放人，否则会对两国关系以及伊朗与欧盟关系造成“严重负面后果”。

然而，对于希腊的威胁，伊方不为所动。伊朗港口和海事组织28日表示，两艘希腊油轮上的船员健康状况良好，没有被逮捕，伊朗将根据国际法为其提供必要服务。

伊朗外交部发言人哈提卜扎德则发推称，伊希两国关系“始终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之上”，决不能被严重短视的误判阻碍，包括“由第三方指挥的拦路抢劫”。

与此同时，伊朗方面还不忘发出“最后通牒”。伊朗塔斯尼姆通讯社同日援引匿名消息人士的话称，如果希腊“继续从事恶意行动”，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很可能会扣留另外17艘正在波斯湾航行的希腊船只。

此举无疑激起了包括美国、法国、德国等西方国家的不满，并纷纷发表谴责声明。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海军日前表示，正在“调查”伊朗扣押两艘希腊油轮一事。而这被外界解读为美国要为希腊“出头”。

剑指伊核谈判？

在军事观察员滕建群看来，此次希腊和伊朗互扣油轮，就是美国从中作梗、推波助澜导致的。由于伊朗拒绝在伊核协议谈判中做出妥协，渐渐失去耐心的拜登政府开启了对伊朗的新一轮刁难施压。

伊朗战略事务研究员马赫迪•阿齐兹在接受卡塔尔半岛电视台采访时就直言，美国利用欧洲国家为棋子，试图迫使德黑兰放弃在伊核谈判中的一些要求。

据悉，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相关方于2021年4月开始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举行谈判，讨论美国和伊朗恢复履约问题，美国间接参与谈判。同年12月27日，第八轮谈判也在维也纳启动。

截至目前，距离伊核协议相关方启动谈判已近一年时间，尽管各方普遍认为谈判“非常接近”达成协议，但迟迟未能走到最后一步。而当前伊核谈判的主要未决问题之一，是伊朗要求美国将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移出“外国恐怖组织”名单。

2018年5月，美国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随后重启并新增一系列对伊制裁措施。2019年4月，美国把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列为“恐怖组织”，这是美国政府首次将一国的国家武装力量列为恐怖组织。

由于特朗普政府对伊朗实施的极限施压，致使伊核协议处于崩溃边缘，也将美国置于国际社会的对立面。如今，拜登政府认识到上届政府对伊政策的失败，寻求重返全面协议。但在后续的谈判中，并未展现十足的诚意。

分析人士指出，伊朗之所以坚持要求将伊斯兰革命卫队移出恐怖组织名单，是因为伊斯兰革命卫队不仅拥有精锐武装和情报部队，还控制着伊朗部分重要的经济机构。如果美国坚持将其列为恐怖组织，将影响伊朗在协议达成后重振经济。

而据美国媒体报道，目前还没有针对这一问题“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提议。

也是在这一背景下，美国逐渐失去耐心，调整对伊政策，开启了新一轮制裁。

当地时间3月30日，美国宣布对伊朗采购代理人穆罕默德·阿里·侯赛尼及其公司实施制裁，指责此人及其公司网络为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负责研制弹道导弹的部队采购弹道导弹推进剂相关原材料。

据悉，制裁包括冻结受制裁对象在美国的一切资产，以及禁止美国人与之往来。与侯赛尼及其公司进行某些交易者也将面临受制裁的风险。

伊朗外交部发言人哈提卜扎德3月31日指责美国宣布的对伊最新制裁，这“是美国政府对伊朗怀有恶意的又一次体现，是美国政府对伊朗失败的极限施压政策的延续”。

而面对此次美国通过希腊扣船给的“下马威”，伊朗的回应方式从之前的“以眼还眼”改为“加倍奉还”。

在中东问题专家、西北大学副教授王晋看来，伊朗这么做有多重考量：一是给予希腊扣船行动直接回应；二是想获得更多谈判筹码；更重要的是，向美国和欧盟展示伊朗在波斯湾以及在印度洋的北部地区，依然拥有战略威慑力和战斗力，告诫对方不要试图挑战自己的底线。

奋勇充当“马前卒”

伊朗确实也有这样的底气。因为该国紧扼着全世界最重要能源输送通道霍尔木兹海峡的咽喉。

公开资料显示，霍尔木兹海峡自古就是东西方国家间文化、经济、贸易的枢纽，平均每8至10分钟就有1艘油轮驶过海峡。由于该海峡是海湾与印度洋之间的必经之地，是波斯湾石油通往西欧、美国、日本和世界各地的唯一海上通道，故有“海湾咽喉”之称，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和航运地位。据统计，海湾沿岸产油国的石油绝大部分通过这一海峡输往西欧、澳大利亚、日本和美国等地，合计承担着西方石油消费国60%的供应量。

美国能源情报署（EIA）的数据显示，2018年，流经霍尔木兹海峡的原油以及石油制品出口量达到2070万桶/天，约占全球石油消费量的21%。该地区对全球液化天然气的运输也至关重要，根据EIA的数据，全球每年超过1/4的液化天然气供应会途径该地区。

不过，扣船风波中的另一个主角希腊，在全球能源输送领域的重要性亦不可小觑。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全球超级油轮中，几乎1/4都悬挂希腊国旗。

近日，希腊船东联盟（USG）在其年度报告中指出，希腊仍是世界上最大的航运国。该国航运业拥有5514艘货轮，控制着全球约21%的运力。此外，希腊航运拥有59%的欧盟船队。

报告还指出，全球正在建造的超1/3的油轮和近1/6的液化天然气运输船都将交付给希腊航运业。而随着欧盟能源安全问题的日益严峻，希腊航运业（尤其是煤炭运输船、油轮、成品油轮和液化天然气/液化石油气运输船）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只不过，与手握“海湾咽喉”的伊朗杠上，希腊的日子并不会有多好过。用船舶经纪公司EA 研究主管 的话来说，现在希腊船东在进入伊朗海域之前恐怕都要“三思而后行”。

既然如此，为何希腊甘愿为美国充当“马前卒”？

滕建群表示，希腊作为北约成员国，无论是在地区事务还是安全事务方面，一直跟随美国，加之该国还面临着与土耳其的主权纷争等问题，所以希望以扣押伊朗油轮作为“投名状”，寻求美国的安全保护。

油价继续承压

一个是运输巨头，一个是渠道“大佬”，双方冲突无疑令国际原油市场压力倍增。

此前，俄乌冲突已经搅乱了全球大宗商品和能源市场。今年以来，油价已经飙升了50%以上。而据欧洲洲际交易所数据，在伊朗扣押希腊两艘油轮的当天（5月27日），布伦特原油上涨1.7％，5月30日又上涨0.6％，为两个半月来首度升破每桶120美元。

近日，花旗银行上调了对油价的预测，理由是欧盟对俄原油制裁落地以及伊朗核协议未能按时达成的影响。

花旗预测，今年二季度布伦特原油价格为每桶113美元，高于此前预测的每桶99美元，并将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的预期分别上调至每桶99美元和85美元。

花旗还预计，2023年第一季度，美国将解除对伊朗的制裁，后者上半年产量将增加50万桶/天，下半年将增加130万桶/天。而此前，花旗预测伊核谈判按时达成协议，对伊制裁解除，增加的原油供给将在2022年年中进入市场。

不过，凡事无绝对。

全球石油贸易巨头荷兰维多集团亚洲区主管迈克·米勒6月5日表示，美国政府可能默许伊朗在仍受美单方面制裁的情况下向全球市场出口更多石油，以期平抑国际油价，从而减轻美国国内汽油价格高涨带来的经济和政治压力。

按照米勒的分析，假如平抑美国油价成为今年11月美国国会中期选举的主导性议题，可以预见，美国或许会在一定程度上对那些“受制裁的原油”出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地时间6月7日，伊朗石油部宣布，在美国针对伊朗，特别是该国的石油工业的全面经济战和制裁下，伊朗石油的出口仍在继续进行。伊朗官方伊通社援引石油部门知情人士称，目前伊朗每天的石油出口量仍然保持在100万桶以上。

另据伊朗官方《伊朗报》的数据显示，几个月以来，伊朗的原油和凝析油销售的增加以及石油价格的上涨抵消了部分预算赤字，在2022年4月至5月，伊朗石油销量同比增长40%，收入同比增长60%。此外，石油部官员还透露，鉴于美国滥用制裁的可能性，该部门无法公开描述正在进行的工作和取得的进展。

这样看来，此次奋勇充当马前卒的希腊，处境就略显尴尬了。

按照滕建群的说法，美国一向推崇“美国第一、美国优先”，考虑更多的是自身，以及如何“平衡”地区盟国。相比之下，希腊一国的利益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在王晋看来，这些“擦边球”并不是影响伊朗核问题谈判的决定性因素。要弥合分歧，促进共识，还是需要伊核协定相关方尽早回到谈判桌上去。

据新华社报道，俄罗斯总统普京6月8日与伊朗总统莱希通电话，双方强调继续通过外交努力推动伊核谈判达成最终协议。

记者：程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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