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

由四川省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

南充市蓬安县人民法院

协助拍摄的专题片

《遗书风波》

在《夜线》栏目

连续两天播出

《遗书风波》（上）

《遗书风波》（下）

54分钟的视频

道不尽所有的发生

今天

我们走进背后的故事

用文字记录

除了法理

法官们也是这般温暖

情理法交融

人民法院一直在路上

男女主人公相识于网络，每周，男子都会坐火车从这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陪伴在异乡工作的女子，他们一起做饭、逛街，给对方买喜欢的礼物。遇上下雨天，就彼此凝视，感觉特别美好。

尽管父母觉得男子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不同意这场婚事，女子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跟男子在一起，女儿的执着，父母最终选择了祝福。

洛阳纸贵，男子还是下定决心，贷款在成都买了房子，他要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营造一个温暖的家。而女子，也从父母那里借来现金，购买车库，虽然他们尚未买车。但他们知道，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因为彼此深爱着。

婚姻的第一年，尚没有孩子，回忆起来却是两个人在一起最美好的时光。那一年，他们俩游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面朝大海，两个人手牵手起誓，此生永远在一起不分离；登上山顶，两个人彼此对望，高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他们爱着，喜悦着。

第二年，他们结束了异地生活，有了爱的结晶，看着活泼可爱的儿子，夫妻俩相视一笑。

产假结束，谁来带孩子却成为了难题。好在男子的妈妈主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告诉他们说你们在外挣钱养家，我好好给你们带娃。

一方面感动，一方面又担心婆婆带不好儿子，女子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单位。

年轻的一辈上班、年老的一辈带娃，这也是很多传统家庭的生活状态，过程里必然会有争吵，但也有在一起。

“没有争吵的婚姻，是不完整的，就像生活里有酸甜、也就有苦辣”，面对婆媳之间的矛盾，男子经常这样劝慰女子。

刚开始女子是有感觉的，时间久了，似乎她感觉到男子在和稀泥，有了一些怨气，夫妻之间的争吵又多了一些。

是啊，没有不吵架的家庭，有的家庭选择在争吵里看到彼此，有的家庭选择在争吵里多停留一些，有的家庭选择把争吵转化为无休止的冷战…这都是婚姻的样子。

大家都以为，这样争吵着，婚姻也是可以进行下去的，直到彼此终老。

事情发生在某一个夏日，夜，因为带孩子的问题，一家人再次发生了争吵，生气的女子独自把自己关在卧室内，学IT的男子坐在电脑前生着闷气。

过了一会儿，男子接到丈母娘的电话，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女子哭得那么伤心；感觉到再次被告状，男子也涌出来很多委屈，但是他没有说自己的委屈，电话里一再给丈母娘承诺马上去安抚妻子。

门从里边被反锁了，无论男子怎么喊里面都没有声音；在厨房的老母亲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过来帮忙，母子俩又是找锤子，又是借梯子，折腾了好大一阵，才把卧室门给撞开。

然后，母子俩就发现了爬出窗子、坐在阳台上、想要跳楼的女子。母亲第一时间跪下了，央求媳妇不要乱来，想要怎么样都改，女子不应，眼神里有很多的愤怒和仇恨。

那天，男子一边喊着媳妇的名字，一边伸出手想要把自己的爱人拉回来。然而，防护窗太小，男子的手弯不过去，只能一只手在里边，一只手在外面，死死地拉着女人的胳膊……

这边拉，那边往外拽，女子的手被拉断了，身子从28楼的窗户掉了下去……

奇迹没有发生……她的丈夫、不到四岁的孩子、丈夫的母亲，都看到了她跳楼这一幕。

女子跳楼自杀后，女子的丈夫、父母亲产生了一系列纠葛，在签署了一系列赔偿协议后，男子一纸诉状，把岳父母诉至法院，请求撤销协议。

负责该案二审的法官，是南充中院的员额法官罗晓翠。南充中院不仅支持罗晓翠愿意花更多时间以调解方案处理这起案件，还让作为心理咨询师的我帮忙化解当事人情绪，并在征得当事人同意后邀请了新闻媒体全程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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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单纯的就案办案解决不了他们的矛盾，而我也深信可以调解好他们之间的所有矛盾，因为他们除了案件本身，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孩子是他们的联结点”，罗晓翠说。

“后来，当我了解到，除了我手里的案子，他们之间还有遗产分割纠纷时，更是坚定了要调解结案的想法，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希望他们一直为这事牵扯，女孩走了，其余的人还要生活下去”，罗晓翠接着说。

但调解，并没有一开始就进行。罗晓翠决定从解心结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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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首先见到的，是女子的父母，那对老年丧女的农村夫妻。

老父亲哭诉，作为一个农民的他，在女儿十岁的时候，就花了十来万为女儿做心脏手术；后来又供她上大学，看着她美美的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老母亲怒骂，是那个男人害死了女儿，他不仅害死了她，还见死不救，要不然以他一米八高的个子，怎么拉不到一米六不到的弱女子。

老父亲接着说，事发后男人还坐在电脑前，一个劲儿的删数据，肯定是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这是在毁灭证据！

老母亲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不让这个男人进监狱，誓不为人！

他们一边哭，一边骂的声音里，我们听出了很多的无力、后悔、责备、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尽管我们告知，这都是他们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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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男子，他的沉默不语和冷漠，也让我们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遇上这样大的事，他果真无动于衷吗？不不不，作为亲历者，他肯定有好多话想要表达、而没有机会表达。

“我们可以好奇这个生命”，无论是法官、还是法官助理，我们都做了这个决定。

于是，从他们的初认识聊起，两个多小时下来，我们看见男子红着眼眶，也慢慢地还原了他们冲突发生的过程，也就是上文所描述的部分，当然文字是苍白的，实际比上文所述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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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开始表达：我恨，她要是觉得跟我过不下去，她可以跟我说离婚啊，为什么非得要走这条路！

我爱，即便是面对摄像机镜头，我也可以向全世界宣告，我爱这个女人！

我怜，可怜我的孩子，那么小就没有妈妈的疼爱；更可气的是，他还目睹了整个现场，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该是多大的创伤啊！

我很想，很想尽快结束跟岳父母的纷争，我想要从这个牢笼里解脱出来，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所以我才签了那一系列协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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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逐渐理解了这个男子最开始的沉默，他在咬着牙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因为他压根没有力量考虑自己，他要照顾孩子、岳父母、母亲，不仅思量他们的身体，还要面对他们各种各样的情绪。

我拥抱了他，告诉他可以流泪，他再次陷入了沉默，终究是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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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遗书里，满满的爱，也有满满的恨。

她说，怪就怪男子处理不好婆媳之间的矛盾，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她说，她爱这个男子，比自己都还爱，但现在却爱得如此无力；她说，她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孩子，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张纸，满是泪痕。我们在猜，女子做出自杀的决定，大概也是有颇多纠结与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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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年轻的女子，她在说什么?

或许，她在说，从认识这个男子开始，就爱上了他，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她都爱；他们相约着一起花前月下，一起抚育孩子，孝敬父母。

男子也说，他们爱着，很爱。

或许，她在说，婚后的生活里，有很多的不如意，但她总是在努力着，她极力地维护着丈夫、婆婆、孩子的关系。即便是有冲突，她也努力着想办法，愿意往前走；或许，她在说，她的这一切，都希望被丈夫看见，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被看见、被回应。

男子也说，他们都在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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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试图去好奇，丈夫有看见吗？

答案是肯定的，在母亲与媳妇出现冲突时，他会背对背对媳妇说，你要理解她，她多么不容易啊！他也背对背说服母亲，等孩子上学了就搬回老家去住，母亲也答应。

当男子对妻子说，你要理解我母亲的时候，或许妻子心底的声音是，“有谁理解我啊”，这个男人，为什么叫我理解他妈妈，他的天平，为什么倾斜到了妈妈那边，而不是站在我这里，或者他公平一些也好啊！

但他们没有就这个部分有对话，他们更多是藏在自己的情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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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多一些对话、多一些拥抱、多一些对过往的自己过往的对话的好奇，或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了解他们一家的脉络后，私下里，法官们也有了一些对话。但大家又认为，这是我们自己的想法，不是他们。也不是我们的做法，或许我们，在他们的位置，也会有较长时间停留在情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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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选择了自己解决这件事。或许，对于那个当下的她来说，是她认为的最无奈、最决绝、而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在女子的遗书里，我们看到她的惋惜与留恋，看到她的努力和怨恨，以及她想要给男子的东西：那笔钱你还给父母，孩子我相信你会好好带，你也好好反思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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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在法官的主持下，男子与岳父母达成调解协议。

很欣喜地看到，他们的家庭，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女子的尸体火化完全由男子处理。父母亲在见女子最后一面时，回到自己的理性，可以说很多很多的话。

男子还是会叫女子的父母为岳父母，他会在女子的生日、孩子的生日等重大节日期间，让岳父母跟孩子见面，岳父母也可以在孩子寒暑假期间带孩子回老家玩。

不仅如此，尽管岳父母还有其他的孩子、也还有劳动能力，男子还是愿意每月向岳父母支付抚养费，一直持续20年。

而女子在遗嘱里提到的他们的各种款项，男子也表示会偿还给岳父母。

岳父母则提出，会撤回继承权纠纷诉讼案。

双方拥抱在一起，痛哭里有释然、也有放下，或许还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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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人说女子或许有抑郁病史，有人说男子没有摆脱自己原生家庭的影响，罗晓翠法官都会站在公立的角度说，这都是猜测啊，很多人都有抑郁倾向，绝大多数人都会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但这是我们自己，不代表他们。即便他们有，但他们都有在努力活、他们活得，比我们想象得还要认真，他们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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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的时间里，我看见罗晓翠法官、漆家明法官，他们都好好地陪伴着当事人，听到当事人讲故事，罗晓翠法官数度哽咽。

她对他们说，对不起，没想到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还好，我们有机会把这些部分好好说出来；还好，还好大家还在……

我看见法官跟当事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的心底，也多了好多欢喜。

至今，我们还保持着跟这一家人的联络，男子会跟我们分享孩子的成长故事以及自己的心路，老父亲会表达对女儿的思念，也会表达对大儿子失去妹妹后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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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晓翠法官说，亲历这件事，让我知道，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发生，我还是会选择多做一些，这是我作为一个法官的使命；我还是会对当事人多一些尊重、对生命更多一些相信，允许他们有情绪，允许他们好好表达；当然，我也会对我自己多一些信任、让自己安静下来，不仅帮他们整理法律上的条条框框，还帮他们理顺感情上的事儿。

节目播出后，我们曾担心，如果男子、岳父母、孩子看到这个节目，会怎么样，会不会揭开他们的伤疤。但我们安静后又明白，这也是他们当时选择下的结果，也是他们该看到的。

我们坚信，生命自有出处，每个人都值得好好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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